再次醒過來,周圍一片漆黑,外麵完全是夜半狀態。軍艦正在返航,容易躡手躡腳地下床,連睡衣都沒有換,甚至也沒有回頭看索爾一眼,打開門便走了出去。索爾雖然是機器人,但他當初便是要求自己的構造盡可能地更像是人類,所以他也會感到累,會缺乏睡眠。
而在她高燒的這幾日,他一直都沒有休息,她就是等著他放鬆警惕的這一刻,等他完全睡著,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現在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對索爾說的那些話到底哪句是出於真心,哪些是假意,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自己深深地厭惡海,並且把這個想法說了出來。可是,清醒的她明明是熱愛大海的。為了謹慎起見,她並沒有坐電梯,而是選擇了走樓梯,一直去到四層,逃生艙。對於戰艦,她最了解不過了,哪裏有攝像頭,哪裏又有感應器,所以她巧妙地避過了那些,直奔逃生艙。到了艙外,她輸入戰時通用密碼之後,艙門打開,她剛要走進去,便聽到一個聲音:“易易姐。”容易沒想到自己會被人發現,受了驚嚇,轉身貼著艙門就要跳進去。可是很快便反應過來來人是顧墨,她定住腳步回頭看他,眼神複雜。此刻若是自己進了這逃生艙,可能此後永遠都要亡命天涯,而曾經她庇護的這些人以後也將永遠失去她的庇蔭。可即使自己不逃走,也有可能會連累到他們。顧墨小小年紀,個子卻不矮,站在那裏儼然是個小大人。他並沒有問容易要去哪裏,而是問她:“易易姐,你還回來嗎?”容易垂眸:“我不知道。”“以後我們還能見麵嗎?”容易依舊搖頭:“不知道。”顧墨像他的父親顧鴻霖,整個人都是剛硬的,但此刻他眼中卻蓄了淚水,仍堅持著不讓淚水掉下來:“易易姐,你走吧。”忍了許久,他又道,“不要再回來了。”在他看來,容易是迫於索爾的威脅才與他在一起的。他每次見到她,都從未見她開心過,所以她想走,他願意助她一臂之力。容易點點頭,朝他招招手。顧墨走上去,容易摸摸他的發,低聲安慰他:“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選擇,以後我離開,你要替我照顧好你媽媽,知道嗎?”
顧墨點點頭,低著頭不看她,也不說話。對容易來說,她是看著顧墨長大的,他幾乎相當於是她的孩子,她一把將他摟進懷裏,又重重地推開他,頭也不回地進了逃生艙。顧墨抬頭看著逃生艙的艙門緩緩關上,上前跑了兩步,終於沒忍住,淚水滴了下來。這個自他出生便一直庇佑他的女人此刻落難了,可他發現自己什麼忙都幫不上。擦去淚水,他朝著走道一路走下去,每走到一個艙門口便手動調控將逃生艙放出去,以免有人想乘逃生艙去追容易。待到所有逃生艙都被放出去,他又徒步走樓梯去到二層武器庫。他對軍事向來敏感,容易能夠輕易避過的探測,他同樣也能夠。而現在他要去武器庫,是要去毀掉每一件武器,以免容易有後顧之憂。他的腳步很輕,不願打擾到任何一個人,走廊上安靜得讓人恐慌。顧墨脫掉鞋子提在手裏往前走,一直走到二樓,依舊很安靜,可他卻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了。索爾就站在二層中央的空地上,周圍的小艦艇和大型武器周圍都站著人,每個人都沒有表情,此刻他們就像是完完全全的機器人,沒有感情,沒有感想,隻為命令而活。他們甚至還一動不動,隻為等待索爾的命令。而下一刻,他的猜測成真了。索爾控製了他們,或許用的是意念,又或許用的是芯片,總之,他完全控製了這些人。顧墨驚呆了,站在那裏恐慌地看著索爾。索爾隻是回頭看了他一眼,仿佛他不存在一般,又轉過頭看了看周圍的人,冷聲問著:“她逃了多久?”所有人齊刷刷地低頭看手表,甚至連顧墨都忍不住低頭看,然後是眾人齊刷刷的聲音:“十五分二十八秒。”顧墨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也從未聽說過這樣的景象,他唯一明了的是,索爾想要控製誰,就能控製誰,除了地球人。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