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移機逝,韓信最終沒有逃脫“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命運,還連帶三族被滅。
我們從曆史的這一頭往回看,如果韓信背漢自立,天下歸屬確實尚未可知。雖然韓信未必就能取代劉邦為天下之主,但至少也能有一番作為,就算難逃一死,也可以死得轟轟烈烈,不至於窩窩囊囊,束手待斃於呂後之手。
但韓信為什麼就是不背叛劉邦呢?答案還是要歸結到“承諾——一致”原理。
當初韓信在項羽手下不受重視,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戟,言不聽,計不從。但劉邦卻築壇拜他為大將,節製三軍,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韓信感其知遇之恩,拜謝說:“臣聞國不可從外而治,軍不可從中而禦,二心不可以事君,疑誌不可以應敵。臣既受命,專節鉞之威,敢不盡竭駑駘,以報陛下知遇之恩哉?”這段話,就是韓信當麵對劉邦許下的承諾。在這個承諾中,韓信表達了兩層意思。第一,他把自己定位為“臣”,把劉邦視為“陛下”。第二,他要鞠躬盡瘁,竭盡全力以報效劉邦的知遇之恩。
這兩層含義的承諾明確界定了兩者之間的地位關係,以及韓信必須要承擔的責任和義務。正是“承諾——一致”的內在要求,束縛了韓信的選擇。韓信在臨死之前的哀歎:“吾悔不用蒯通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有力地說明了承諾對韓信的約束是何等之重,他內心又是何等的掙紮!
再來看一代奸雄曹操,他雖然膽識過人,勇於突破,但仍然難逃“承諾——一致”的束縛。
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軍政大權一手掌控,皇帝已成傀儡,為什麼不敢戳破最後這層薄薄的窗戶紙,篡漢自立?這也是“承諾——一致”在曹操的內心起作用。當然,曹操並沒有對漢獻帝發誓承諾,永不篡位。但承諾並不一定完全是用語言完成的。
有些承諾是不需要語言來特別說明約定的,是一種內化的自然附隨的心照不宣。在封建官僚體製中,一個人能否當官,能當多大的官,取決於對組織的最高領導人——皇帝的忠誠程度和對組織的貢獻程度。而且,後者(對組織的貢獻程度)往往不是占主要地位的。所以,當一個人的官階升得越高,其內化的承諾就是要對皇帝越忠誠。組織內外的輿論對這一點的期望值也是如此,水漲船高。
君主對臣下的擢升、賞賜、優遇,其實是對臣下效忠承諾的不斷強化。當然,就臣下而言,這種承諾是被迫的。曹操已經位極人臣,封號“魏王”,社會輿論對他的忠誠要求也就達到了極端。曹操心裏對這種承諾的束縛力當然是不情願的,但他仔細掂量了一番,還是不敢輕舉妄動,擔心弄不好物極必反,天怒人怨,雞飛蛋打。
孫權曾經上表要曹操稱帝,曹操知道他不安好心,大笑說:“這小子是想把我放在爐火上烤啊!”曹操手下的文臣武將也紛紛勸他稱帝。他們的理由是:漢室式微,天下乃有德者居之。曹操稱帝,是順應天命。但曹操的苦衷和無奈他們沒法體會。曹操說:“算了吧,如果天命真在我們家,我就當周文王吧。”
周文王姬昌打下基礎,卻讓兒子姬發伐紂興周,是為周武王。曹操的意思是他自己就算了,讓兒子稱帝。
後人有一首詩,專門寫曹操的這一番心路曆程,頗為傳神:“奸雄曹操立功勳,久欲臨朝廢漢君。隻恐萬年人唾罵,故言吾願學周文。”
曹操怕挨罵,這罵聲就是承諾表現在外的一種束縛力或阻力。所以,即便是奸雄如曹操之輩,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違背“承諾——一致”原理,其威力足可見一斑。
可是,有人還是會說,這世上也不到處是背信棄義之人嗎?很多這樣反複無常的小人不是也撈了很多好處嗎?看來,還真得讓你看看違背“承諾——一致”會是個什麼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