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蒲鬆齡筆下的鼠女阿纖與貓嫁女詩(1 / 2)

蒲鬆齡在《聊齋誌異》中,給我們講述了一個與人成親的鼠女阿纖的故事。《阿纖》是鼠婚母題文學的難得的佳作。

《阿纖》的主要情節如下:

1.奚山是山東高密商販,常在蒙山沂水一帶經商。一夜途中遇雨,寄住在一對老夫妻家中。老人家中既無床鋪幾案之類家具,端出的飯菜也像隔宵剩菜,但老人熱情周到,給奚山留下很好的印象。

2.老人自稱姓古名士虛,兒孫均已夭折,隻剩一女名阿纖。奚山看那女郎,年約十六七,長得苗條秀麗,漂亮動人。得知阿纖並未婚嫁,便很想把她介紹給自己未娶親的三弟。奚山一說,兩位老人欣然同意。

3.奚山在外忙了一個月,返回時,在老人家附近,見到老婦與阿纖,說起老漢日前被倒塌的牆壁壓死,孤兒寡母在此地生活艱難,願隨奚山返家做他家媳婦。臨行前,老婆婆把她們貯藏的大量糧食賣掉。

4.到家後,奚山一家與阿纖母女相見,並選定吉日與三郎完婚,老婆婆也周到地為阿纖準備嫁妝。阿纖平日寡言少語,為人勤勞,晝夜織布紡紗,很少休息,因此奚家上上下下都很喜歡她。四年後,奚家一天比一天富裕,三郎也入學館攻讀,日子越來越好。

5.一日,奚山外出,投宿古家舊宅隔壁人家,說起古家往事。主人說,他家鄰屋荒廢多年,從來沒人居住,以前後牆倒塌,一塊大石壓著一隻貓大的老鼠,當時還沒有死呢。奚山聽後,心中納悶,與家人訴說,全家上下不免對阿纖猜疑。一次,奚山弄來一隻貓,阿纖雖然並不怕貓,但心中不悅。一天夜裏,阿纖向三郎告別,說母有小恙,要去照顧,自此便杳無音信。三郎愛妻心切,日夜尋找,並無半點消息。家人要為他另擇婚配,他也不肯再婚。

6.幾年過去,奚家日漸貧困,這才想起阿纖的好處。一日,三郎的堂弟奚嵐有事到膠州,無意中與嫂子阿纖相會,此時阿纖母已死,隻剩阿纖孤身一人。奚嵐訴說三郎思念之苦,要接嫂子回家。阿纖麵有悲色,訴說不願在家人的不齒與白眼中過日子,表示如要她回去,一定要與大伯分家。

7.三郎與奚山分家後,阿纖拿出私房錢來蓋糧倉。一年過去,倉滿糧足,三郎家成了大富戶,而奚山依舊貧困。阿纖把公婆接到家中奉養,還經常用糧食和銀錢接濟奚山。三郎誇獎阿纖不念舊惡,阿纖說:“他當初這樣做原是為了愛護你啊!再說,要不是大哥,我能有緣認識你嗎?”此後,三郎與阿纖一直過著平安的日子。

從內容來看,這是一篇中國式的常見的好人得好報的故事,但卻非常動人。作品吸引人和打動人的地方在於,蒲鬆齡把他的無限深情與摯愛傾注在鼠女阿纖身上,使之放射出耀眼的人性光彩。阿纖不僅外貌美、性格溫柔、勤勞,“窈窕秀弱,風致嫣然”、“寡言少怒,或與語,但有微笑,晝夜績織,無停晷”;而且聰明、寬容、又識大體。阿纖到奚家與三郎結婚後,曾囑三郎曰:“寄語大伯,再過西道,勿言吾母子也。”似乎奚山日後從舊居鄰舍中得知阿纖一家為鼠之事,早已在她預料之中。而在奚家上下疑心她為異類,甚至抱貓來驗證時,她也並無怨言,僅以母病避開,遠離奚家。最讓人感動的是故事結尾時阿纖對三郎說的一番話,讀後不免使感慨,蒲鬆齡筆下的鼠女阿纖,其境界並不比人低下!無怪乎清代學者但明倫在評點《阿纖》時,特別欣賞阿纖最後的那番話,說:“蓋嚐反複其‘彼自愛弟’數言,竊歎人之置之不以人齒者,恐轉為鼠置之不屑以鼠齒矣!”

蒲鬆齡筆下的鼠女阿纖是奚家的好媳婦,但阿纖之為人,又具鼠性,阿纖及其父母,其一言一行,舉手投足,“鼠跡”處處可見。如阿纖家中無床鋪幾案家具,飯食又是隔宵飯菜;不願與人來往;不需耕作卻糧滿倉實,等等,鼠的偷糧竊食避人穴居的本性,在小說中有充分的描寫。正如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第22篇所言:“明末誌怪群書,大抵簡略,又多荒怪,誕而不情,《聊齋誌異》獨於詳盡之外,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親,忘為異類,而又偶見鶻突,知複非人。”“非人”之具人情,一個“情”字,使鼠女阿纖活脫脫地出現在我們麵前,留在我們的記憶之中,這正是阿纖姑娘之所以能打動人吸引人的地方。

上一節我們所介紹的梁玉繩的嫁鼠詞是一首鼠婚風俗詩,他把民間流傳的嫁鼠俗信(擇日嫁鼠、竊履作轎、子時過門、盛大婚宴、放貓捕鼠)以藝術的方式,生動而形象地展現在讀者麵前。而蒲鬆齡的阿纖卻完全不同,他隻選取了民間傳說中人鼠通婚這一古老的母題,加以生發;他筆下的鼠女阿纖是一個有個性、有內心生活、有血有肉的文學形象,作者借阿纖以表現情誌,抒寫其高於世俗之輩的理想和追求。

蒲鬆齡的作品大都取材於民間,下麵一首題為《人日》的貓嫁女風俗詩,再現了山東地區人日嫁鼠的民間俗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