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過直支翁的故事嗎?你知道直支翁是誰嗎?齊白石老人當年住在北京西城跨車胡同時,曾畫過一幅《鼠子鬧書齋圖》,上有題詞曰:“吾友直支翁常畫梅花百幅不厭”,白石老人把吱吱直叫的鼠稱為直支翁,把大鬧書齋、在紙上印滿狀似梅花的足爪印的鼠戲稱做吾友,可見人與鼠的關係實在非同一般。

人與動物是共生的。自然界中各種生物的群體內部,生物群體之間,群體與環境之間,存在著一種彼此依賴、相互製約、相互協調的關係,一方的改變,必然會引起另一方的變化。人與鼠的關係也是如此。鼠是生物之網食物鏈中的一環,其數量超過極限,或者大量死亡,都會破壞生態平衡。近見報紙不斷呼籲,鼠已成為當今世界一大公害,鼠的密度越來越大,鼠與人的比例達四比一,數量已遠遠超過其他哺乳動物之和。因此,掌握鼠的特性,調節人鼠之間的關係,加大滅鼠的力度,把鼠的數量減少到最低,在當前有著重要的意義。

鼠的話題離不開十二生肖,鼠是十二生肖之首。十二種生肖動物中,牛之勤勞、虎之威猛、兔之敏捷、龍之高貴、馬之雄健、羊之清和、猴之神通、雞之五德、狗之忠誠、蛇是小龍、豬喻財富,十一種動物各有一種優良品質為人所稱道。唯獨鼠,無論是尊容還是品格,實在都不敢叫人恭維。大量與鼠有關的成語、俗語,如鼠頭鼠腦、賊眉鼠目、雀目鼠步、鼠目寸光、鼠竊狗偷、無名鼠輩,以及鼠上秤台等歇後語,把鼠在人心中的位置刻畫得入木三分;此外,像倉鼠、社鼠、碩鼠、廁鼠一類鼠輩的嘴臉,更是人所共知,過街之鼠,人人喊打。

然而,在中國人的心目中,鼠既是一種生物性的動物,又是一種人文性的動物。在人鼠共處的數以千萬年計的曆史長河中,鼠所扮演的文化角色並不是單一的,人對鼠的態度也不是單一的。一方麵,鼠既是災難、疫癘、噩運、陰險、詭詐的載體和化身;另一方麵,鼠又是一種生命現象,一種頑強生命力的象征,鼠是開創世界、營造物質天地的文化英雄,一種靈性動物、報恩之獸,是財寶和財神、多子多孫和人丁興旺的象征。

傳說遠古時代,天地是一團混沌,其氣不開,宇宙未成。這時候,出來一隻鼠,鼠是耗蟲,在夜未央的子時出來活動,把混沌一團的天地咬了一口,天地有了縫隙,氣通了,宇宙遂成。在我國許多民族的神話時代裏,是鼠把象征宇宙的葫蘆、金鼓咬開,把人帶出混沌,還為人偷來日月光明、火種、穀種,教人耕種,為人類做了好事,鼠有創世之功,因而在排十二生肖時,小小的鼠坐上了首席。子屬鼠,鼠咬天開,天開於子,而子時正是天地相交、陰陽交接、混沌初開之際,民間把處於生命萌生狀態的鼠,看做化生萬物者和生命繁衍的象征,用以鼠為首的十二種動物作表征,來表達中華民族的生命意識和生生不已的生命循環觀。中國人對子鼠母神的信仰有著悠久的曆史。

作為人文動物的鼠,其文化品格的兩重性,以及人對鼠的亦畏亦恨的雙重態度,在“鼠婚”(老鼠嫁女)這種有趣而獨特的文化現象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因此不能不花較多的筆墨,對其重點加以探討。

1990年10月,筆者在湘西調查土家族梯瑪巫師和由他們傳承的梯瑪文化時,在湖南偏遠的古丈縣斷龍鄉胡家坪村,見到一座造型奇特的大型石墓。在墓亭門楣上方,發現一幅“老鼠嫁女”大型石刻畫。由於胡家坪村地處崇山峻嶺,長年多雨,氣候濕潤,致使石墓上布滿青苔。我和我的土家族研究生彭榮德用石塊墊高,先把青苔除去,然後把紙蒙在石刻畫上,用鉛筆把鼠嫁女圖依次全部拓了下來。回湘西首府吉首後,由彭榮德根據拓片描製成線圖。

石墓的主人叫吳天順,土家族人,死於1934年,時年87歲。1943年4月,他的重孫在胡家坪村為他修墓立碑。墓牌坊兩邊刻有楹聯:“樹崇封以絡地脈,合三氣則接天地”,“想當年受盡挫折苦如之乎,入此室安且閑樂莫大焉”。關於墓主的族屬和身份,筆者曾作過查訪,得知吳天順世世代代都是土家族人,他祖籍為古丈縣茄通鄉科布車村,本不是胡家坪村人。其所以在胡家坪村為他修墓,是因為吳家家族相信這裏風水好。

我們所見到的石墓上的老鼠嫁女圖長125厘米,寬18厘米,陰刻。圖像清晰,結構完整。畫麵為十三隻形態各異的鼠和一隻公貓組成的送親隊伍,模仿人間嫁娶之事,極富喜慶情趣。畫麵最右端是一隻大公貓,扮演的是貓新郎的角色。貓的前麵便是浩浩蕩蕩的鼠送親隊伍,作直立行進狀,正向大貓走來。走在最前麵的是兩隻大鼠,作執事狀,一隻手(爪)上拿著雞,另一隻手提著魚,正向貓新郎恭敬地致獻。那位貓新郎則喜形於色地躬腰側身,尾巴高翹,得意洋洋地伸出兩手,接受女方執事送上的陪嫁禮品。隨後是四鼠抬轎,嬌小的鼠新娘隻從尖頂、裝飾一新的轎子窗口中露出半截身子。轎子後走著一隻大鼠,體型為眾鼠中之最大者。此鼠兩爪垂於胸前,昂首挺胸,儀表堂堂,一副雍容得意的神態。看樣子很像是鼠新娘的父親,也許它正為女兒能找到異類貓新郎這樣一個乘龍快婿而暗自慶幸呢!依次往後,三鼠吹喇叭,最後兩鼠一邊扛著狗牙旗,一邊打鑼。整個畫麵動感強烈,體現了送親迎親這一特定場景的喜慶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