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以家喻國的世情與世相的真實描寫(2 / 3)

西門慶不但會通官,也極懂得抓住商機,擴大經營項目,原家中隻經營生藥,其後販鹽、絲綢,當鋪、綢絹鋪、絨線鋪等生意不斷做大。他不同於中國文學中的“守財奴”,他懂投資,善於以錢生錢,賺來的錢迅速投入市場,擴大經營,還懂得在經營過程中采取各種形式調動經營者的積極性。第20回寫他善於經營:“西門慶自娶過瓶兒過門,又兼得了兩三場橫財,家道營盛,……又打開門麵兩間,兌出兩千兩銀子來,委傅夥計賁第傳開解當鋪。女婿陳敬濟隻掌鑰匙,出入尋討;賁第傳隻寫賬目,稱發貨物,傅夥計便督理生藥、解當兩個鋪子,看銀色,閣解當庫衣服首飾、古董書畫好玩之物。一日也當許多銀子出門。”李瓶兒原來的房本空著,他低價收購外地客商的五百兩絲線後,便將此房打開兩間門麵,聘請韓道國與原來的家人來保在那開個絨線鋪子,“一日也賣得數十兩銀子”(第33回)。第58回寫他還以股份的形式與人合夥投資,並以董事長的身份負責商務,總理一切。他通過蔡禦使的關係批到鹽印後發往揚州等地倒賣,然後從杭州發回緞絹,找到一個“寫算皆精,又會做買賣”的緞子行裏手甘潤,在他家對門合資開張緞鋪:“得利十分為率,西門慶三分,喬大戶三分,其餘韓道國、甘出身與崔本三分均分……”

他對錢的看法也體現出商品經濟發展時期人們的消費觀念:“兀那東西,是好動不喜靜的,怎肯埋沒在一處。也是天生應人用的,一個人堆積,就有一個人缺少了,因此積下財寶,極有罪的”(第56回)。所以他懂賺錢,更懂消費。

在“世相”暴露中還有一點是研究者們共同指認的:以家喻國。

眾所周知,小說背景是宋代,但明眼人很清楚地知道它實則寫的是16世紀嘉靖、萬曆時期的社會狀況,因為當時正是“內蔽於私欲,外擾於強敵”,政治腐敗道德淪喪的社會。

也有論者提到西門慶的六個妻妾追逐家庭中地位和權力的情況不下於宮廷內閣六部高官之間的相互傾軋和爭奪,由此引起的嫉妒和宗派之爭,使家庭斷子絕孫,國家淪為半壁江山,家庭和國家之間的對比正好符合齊家為治國之本的傳統教條。在這種即小見大、以家喻國的敘事方式中,作者唯恐讀者被故事情節所迷惑,錯會了作者的意圖,便經常以敘事者的身份截斷正文,跳出來直接議論和點題。如第30回西門慶得官後直接寫道:“看官聽說:那時徽宗,天下失政,奸臣當道,讒佞盈朝。高、楊、童、蔡四個奸黨,在朝中賣官鬻爵,賄賂公行,懸秤升嘧,指方補價,緣鑽刺者,驟升美任;賢能謙直者,經歲不除。以致風俗頹敗,贓官汙吏,遍滿天下,役煩賦興,民窮盜起,天下騷然。”這既是對故事指向的表白,社會政治狀況的揭示,又是對文本內涵的擴展,讀者閱讀視界的開啟。

小說在敘事過程用了大量的“戲擬”話語,將莊嚴與滑稽、正劇與喜劇、驚羨與調侃等成分做了反諷式的配置,製造出一種奇特的諷喻效果。“戲擬”是模擬或摹仿,是語言對語言的模仿,同時又包含了不甚恭維、不太嚴肅的成分,有戲謔、調侃的性質,但背後又有深刻的意蘊。這也是巴赫金的複調和雙聲語、圖性引語。如第70回:“官居一品,位列三台。赫赫公堂,潭潭相府,虎符玉節,門庭甲仗生寒;象板銀箏,傀儡排場熱鬧。終朝謁見,無非公子王孫,逐歲追遊,盡是侯門戚裏。那裏解調和燮理,一味能趨逢迎。端的談笑起幹戈,真個吹噓驚海嶽。假旨令使八位大臣拱手,巧辭言使九重天子點頭。督責花石,江南淮北盡災殃,進獻黃楊,國庫民財皆匱竭。正是:輦下權豪第一,人間富貴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