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節的起源雖然被塗上了一層浪漫色彩,然而隨著歲月的流逝,迷信色彩在人們的觀念中日益淡漠,詩情畫意的生活習俗日益豐富多彩。眾所熟知,九月九日,正值仲秋季節,秋高氣爽,雲淡山青,金桂飄香。當此之時,邀請親朋好友,身佩茱萸,攜帶佳釀,欣然結伴出遊,登高環顧,極目遠眺,那漫野山花,金黃的果實,各種綺麗風光盡收眼底。如果在晨光熹微的拂曉或者在夕陽如火的黃昏,置身高處,靜觀日出或晚霞,麵對錦繡山河,頓覺心曠神怡,豪情滿懷。因而每逢此日,便激發出文人雅士的靈思,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令人心神激蕩的詩篇。那些曠達不羈、傲視世俗的魏晉文人對重陽節尤為青睞。因此,田園詩人陶淵明《九月閑居》詩序中說:“餘閑居愛重九之名,秋菊盈園,持醪靡由,空服九華。”在古人的筆記中,關於重陽節的佳話不勝枚舉。
據《晉書·孟嘉傳》記載:晉朝永和年間,明帝的女婿桓溫為征西大將軍,陶淵明的外祖父孟嘉任參軍。孟嘉字萬年,少年即負有才名,頗受桓溫的賞識和器重。有一年重陽,桓溫大宴僚佐於龍山(今安徽當塗東南),吟詩作句,嘯詠騁懷。當時僚佐畢集,佐吏皆著戰時戎裝。正當他們酒後耳熱,詩興大發之際,突然一陣風起,把孟嘉的官帽吹落。而孟嘉好久竟未覺察,還津津有味地和別人為文酬答,飲酒賦詩。眾所周知,中國是一個十分講究冠冕風度的禮儀之邦,子路有“君子死,冠不可免”的名言,所以官帽落地不覺,是有傷大雅,況且又在僚佐皆著戎裝的宴會上。桓溫看到這一情形,暗令與會的文學家孫盛趁孟嘉入廁所之機,取帽以還孟嘉座上,並作文嘲笑。孟嘉回來一看,立即逞興作文以答。由於他知識淵博,文詞俊雅,語出四座皆驚,僚佐無不歎服。後人便把“孟嘉落帽”變成一著名的典故,比喻文人不拘小節,風度瀟灑,縱情詩文娛樂的神態。又因為重陽節後,天氣漸寒,稱重陽節為“授衣之節,落帽之辰”(《歲華紀麗·重陽》)。如李白《九日》詩雲:“落帽醉山月,空歌懷友生。”辛棄疾《念奴嬌》詞中所寫:“龍山何處?記當年高會,重陽佳節。誰與老兵共一矣?落帽參軍華發!”皆用此典。後世文人,競相師尚,一杯佳釀,幾朵黃花,就登高風雅一番。
孟嘉落帽,在宴會上風度瀟灑,不拘小節,令人喝彩。而其外孫陶淵明一生酷愛飲酒,性情恬淡,不肯為五鬥米折腰,棄彭澤縣令不做,而去做“隱逸詩人”了。每到重陽節就陶醉於“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風雅情緒之中。據南朝宋人檀道鸞《續晉陽秋》記載:有一年重陽佳節,他在宅邊東籬下正賞菊花,撫琴吟唱,突然間酒癮大發,但遺憾的是家裏沒有備酒過節,隻好漫步菊花叢中,並摘了大束的菊花,坐在屋旁的籬畔惆悵。猛然抬頭一眺,但見一身著白衣的使者,載酒而來。一問方知是江州刺史王弘派來的送酒差使。原來朝廷屢次征召陶淵明為著作郎,他不就職。王弘欲結識這一名士,曾多次給陶淵明送酒。這次陶淵明見酒大喜,立即打開酒壇,於花叢中暢飲,酒酣,詩興大發,吟出了《九日閑居》這一首名詩。詩雲:
世短意恒多,斯人樂九生。
日月依辰至,舉俗愛其名。
露淒喧風息,氣澈天象明。
往燕無遺影,來雁有餘聲。
酒能祛百慮,菊解製頹齡。
如何蓬廬士,空視時運傾。
塵爵恥虛罍,寒華徒自榮。
斂襟獨閑謠,緬焉起深情。
棲遲固多娛,淹留豈無成。
詩中淋漓盡致地表達了詩人以酒澆慮,以菊自娛,嘯傲世俗、蔑視運勢、淡泊名利的胸懷和閑吟獨酌、純然無私的情趣。陶公詠菊、白衣送酒的故事,也成為後世文人喜好的典故。每遇重陽節,有所吟詠,不免把陶公、白衣吟在一起。你看,李郢《重陽日》詩雲:“愁裏又聞清笛怨,望中難見白衣來。”王勃《九日》詩道:“九日重陽節,開門有菊花,不知來送酒,若個是陶家!”李白《九日登山》詩雲:“淵明歸去來,不與世相逐。為無杯中物,遂遇本州牧。因招白衣人,笑酌黃花菊。”皆直用此典。
九月九日要登高祓禊,避邪消災。浪漫豪放的魏晉文人雖不太迷信此說,但也都頗願登高一遊,放目抒懷。勞動人民也每年登高,借野宴飲。尤其是封建帝王為了登高,還專門修建九日登高台。所以,在曆史上留下了不少古人登高勝跡。如《古今圖書集成》引《豫章記》記載:“龍沙在郡北帶,江沙甚潔白,高峻而陂,有龍形,俗為九日登高處。”又引《臨海記》雲:“郡北四十裏有湖山,形甚平正,可容數百人坐,民俗極重九日,每菊酒之辰,聚會於此山者,常至三四百人。”《南齊書·禮誌》記載:宋武帝劉裕在未稱帝之前居彭城(今江蘇徐州市),每逢九日,去項羽戲馬台登高;而齊武帝蕭衍永明五年(487)重陽節在孫陵崗登高,並在此大宴群臣,因此後世便稱孫陵崗為“九日台”。這種帝王組織的重陽登高、大宴群臣的活動,也是詞臣墨客獻媚爭寵的好時機,無不竭盡才思,作歌功頌德之詞,以博得皇帝的青睞。當然這樣的應製詩作一般好的不多,所以流傳下來的也沒有幾首。據《南史·蕭子顯傳》記載,蕭子顯曾自序雲,天監六年(507),齊武帝蕭衍九日早朝宴會,當時文武百官,稠人廣座。齊武帝獨對蕭子顯說:“今日雲物甚美,卿何不欣然賦詩?”在這麼多文臣中獨能令他賦詩,使他感到十分榮幸。詩寫成後,齊武帝又降旨稱讚蕭子顯說:“可謂才子矣!”使蕭子顯更為洋洋得意,退下來對人說:“一顧之恩,非望而至。遂方賈誼何如哉!”他竟然妄自比起漢代大文學家賈誼來。其實蕭子顯在中國曆史上並無多大文名,偶爾一詩得到皇帝一句讚賞,就不知天高地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