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年節的發展與變異(1 / 3)

魏晉南北朝到隋唐五代,年節風俗又有了進一步的發展。

就驅儺活動來說,雖然上承漢製,其內容也時有更新。《隋書·禮儀誌》記載:南朝齊製每當除夕時,驅儺舞要選十至十二歲的侲子二百四十人,其中一百二十人頭戴大紅巾幘,穿皂衣、執兆鼓;一百二十人穿紅,執鞭角。人數比漢代增加了一倍。皇帝也穿常服禦座觀看。如果說南齊時的驅儺形式與漢代大致相同,那麼,北魏的驅儺儀式就風格大變。《魏書·禮誌》記載:高宗和平三年(462),借除夕驅儺儀式來耀兵揚武,讓步兵列陣於南,騎兵列陣於北,以擊鼓鳴鍾來節製兩軍。步兵分為四隊,青衣一隊、赤衣一隊、黃衣一隊、黑衣一隊,分持盾牌、長矛、長戟。各隊不斷變換隊形,擺出飛龍騰蛇之勢,列出函箱、魚鱗、四門之陣,陣勢變化達十餘種,然後兩軍鳴鼓對壘,眾軍將士齊聲鼓噪,騎兵過來挑戰,步兵以進相拒。最後以南邊兵敗,北邊騎軍獲勝而結束。除夕驅儺本來是祓除不祥的儀式,可是北周皇帝卻把它變成揚威耀武的軍事演習。讓南軍戰敗,意味著要吞並南朝,給這個節日風俗活動塗上了一層政治色彩。從北周和平三年以後,這種軍事演習式的驅儺活動便成為北周每年的常製。

到了唐代,除夕時的儺舞儀式已發展成為儺戲。這是一種“以歌為職、娛神又娛人”的歌舞,朝野都喜聞樂見。《新唐書·禮樂誌》及《樂府雜錄》都有記載。唐代驅儺雖然仍含有濃厚的宗教色彩,但娛樂的成分大大加強了。宮廷驅儺由太常寺來主持,有音樂伴奏,表演者都經過化妝。

表演時不僅朝臣們可以攜帶家眷觀賞,尋常百姓也可以欣賞。在關中,民間儺戲也廣泛流行。唐李倬《秦中歲時記》中說:“秦中歲時日,儺作鬼神狀,二老人各為儺翁儺母。”由此可見,漢魏宮廷數百人的驅儺儀式,在唐代民間也成為三四人演出的歌舞小戲。當時儺戲中的儺翁一般身穿“朱衣畫褲”,儺母一般是“青衣畫褲”,儺鬼又都是“染麵唯白齒”,並有一些基本規範化的舞蹈動作。除驅疾、祓禳外,更多的是為了娛樂,可以即興表演說唱故事。

唐代長安市民在除夕還有送神風俗。《輦下歲時記》載:每至年夜,請和尚、道士來看經,並備有水果送神,在灶前貼灶馬,把酒糟抹在灶門上叫做“醉司命”,夜裏在灶裏點一盞燈,稱做“照虛耗”。這是一個十分獨特的地方風俗。

那時,最受人們重視的是除夕“守歲”的風俗。據周處《風土記》記載:“除夕達旦不眠,謂之守歲。”這天晚上,全家歡聚一堂,圍爐而坐,敘舊話新,暢談美好的祝願,寄希望於新的一年,因而通宵不眠。

除夕夜是全家團圓之夜,辭舊迎新,一夜兩年。在曆史上甚至連監押的犯人也被放回家團聚過年。如《晉書·曹攄傳》記載:曹攄當臨淄縣令時,除夕到死囚牢獄視察,忽然起憐憫之心,對囚犯說:“你們不幸淪落到囚犯地步,新年怎樣過是人情所重,難道你們不想回家看看嗎?”獄中囚犯齊落淚請求:“若能暫歸,死無恨也!”曹攄就下令開獄放他們回去過年,節後限時回獄。這些囚犯對曹攄十分感激,雖無人監視,出獄過完年自動回到獄中。類似的情況記載頗多,像《華陽國誌》記載:王長文為江原縣令時,也曾放囚犯回家過年,年後全部自動回獄中;《南史·謝方明傳》記載:謝方明為晉陵太守時,到歲終除夕,將獄中囚犯“事無輕重、悉放歸家”,無一逃者。這些記載是統治階級為了表示他們的“寬仁厚德”的手段,“無一逃者”不近人情,未必可信,但也說明了當時人們多麼重視除夕守歲、合家團圓的風俗習慣。

隋唐時,守歲的風俗尤其盛行。帝王宮廷在除夕夜守歲,燃檀香篝火,大擺酒宴,極盡豪華奢侈。據說隋煬帝時,每當除夕夜,在皇宮用沉香、檀木架篝火,常常一夜就要燒去這種珍貴的木料二百多車,燃燒時火焰衝天,高達十餘丈,香聞數十裏。據《南部新書》記載:唐代也是如此。歲除之日,太常領屬官樂吏並護童侲子千人入內宮,晚上於寢殿前進儺舞,同時“燃巨燭、燎沉檀,熒煌如晝”,皇帝王妃公主都來觀看。唐代宮中守歲,還大擺宴席,侍臣應製作詩,歌舞升平。唐太宗就曾作過《守歲》詩,描繪除夕夜宮廷生活。詩雲:

暮景斜芳殿,年華麗綺宮。

寒辭去冬雪,暖帶入春風。

階馥舒梅素,盤花卷燭紅。

共歡新故歲,迎送一宵中。

在那豪華綺麗的宮殿裏,年終歲寒,冬雪消融,暖洋洋的宮闈裏似乎吹進了和煦的春風,階下花壇的梅花也吐蕊盛開,清香沁人。花團錦簇的巨大紅燭點燃了,君臣歡宴飲酒,喜度良宵,迎新年,辭舊歲,歌舞通宵徹夜。在這種時候,正是那些禦用文人在皇帝麵前應製作詩獻賦的好時機。唐代在除夕守歲時,應製詩連篇累牘,汗牛充棟,大部分都是鋪排辭藻,歌舞升平,稱頌君王聖明,文詞華麗而內容空泛無物。但是有些守歲應製詩,也反映出唐代宮廷除夕守歲活動的盛況來。像著名宮廷詞臣沈佺期的《守歲應製》詩寫道:

南渡輕水解渭橋,東方樹色起招搖。

天子迎春取今夜,王公獻壽用明朝。

殿上燈光爭烈火,宮中侲子亂驅妖。

宜將歲酒調神藥,聖祚千春萬國朝。

唐代詩人杜審言《守歲侍宴應製》詩道:

季冬除夜接新年,帝子王臣捧禦筵,

宮闕星河低拂樹,殿庭燈燭上熏天。

彈琴奏即梅風入,對局深鉤柏雨傳,

欲向正元歌萬壽,暫留歡賞寄春前。

詩中所寫的輝煌明燭、宮燈烈火、驅儺除妖、王臣禦筵、管弦歌舞、除歲飲酒等,勾勒出一幅生動的宮廷除夕風俗畫圖。許敬宗的《奉和守歲應製》詩寫道:“祥鸞歌裏轉,春燕舞前歸,壽爵傳三禮,燈枝麗九微。”對除夕守歲時的禦宴場麵寫得更為精彩。

但是,一走出那巍峨宮闕,離開豪華奢侈的長安京城,風光就大不相同了。同是歡度除夕夜,有人歡歌有人愁。據元朝文人辛文房《唐才子傳》記載:中唐大詩人賈島,一生仕途失意,窮困潦倒。但卻愛詩如中魔,為求佳句,苦苦行吟,所以文學史上有“郊(孟郊)寒島(賈島)瘦”之說。每年除夕守歲時,必取一年所作之詩,置於幾案上,以酒肉為祭,焚香再拜,口中念念有詞地祝禱:“此吾終年苦心也。”祭畢舉杯痛飲,長歌度歲。賈島祭詩是珍惜自己心血換來的詩作,對一年得失的總結,寄希望於來年。“黃金易得,韶光難留。”每到除夕又過了一歲,對於有理想有抱負的人來說,豈能不感到光陰迫人,老之將至。

唐憲宗時宰相裴度削強藩,平割據,為唐王朝累立功勳,他曾於元和十二年(817)督師攻破蔡州,擒吳元濟,穩定了唐王朝的政局。據《雲仙雜記》記載:裴度每到年終守歲,“除夕歎誌,迄曉不寢”,一夜坐於爐前,數次添火。詩人張說《欽州守歲》詩中也寫出了這樣的心情:

故歲今宵盡,新年明旦來。

愁心隨鬥柄,東北望春回。

過去的一年光陰今晚就到頭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年,悵望碧海雲天的北鬥七星,心頭愁緒也似乎隨著鬥柄旋轉,光陰難留,怎能不令人感到悵然!韋莊在除日守歲時也曾賦詩《歲除對王秀才作》,同樣感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