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王的寢宮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藥味,夾雜在靜神香清冷的氛圍裏,有種說不出的怪異。仿佛行將就木的老人,散發著死亡的氣息,卻又放不下最後的掙紮。

沐墨瞳跟在霽和身後匆匆走到裏麵,感受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情形。

剛才聽到宮侍回稟有人硬是闖殿麵見北狄王,霽和來不及多說立即往這裏趕來。沐墨瞳不禁好奇,據說北狄王病重期間曾下令,除了身邊幾個親近的人和太醫外無論誰求見一律擋駕,這次究竟是誰罔顧禁令?

還未走近就見紫金鑲象牙雕花龍床前矗立幾人,其中一個身材修長衣飾華貴,著紫色鑲貂皮立領錦袍,銀絲線刺繡的鷹鷲盤踞左肩上展翅欲飛,姿態栩栩如生。聽得身後的響動,回轉過頭向她們看來,沐墨瞳刹那隻覺他眉目犀利如同刀鋒劃過,麵相與封人樓依稀有幾分相似,隻是少了兩分溫潤,多了三分鋒芒。

那人目光往沐墨瞳麵上一晃而過,便停留在她前麵的霽和身上。

“我當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硬往裏麵闖,原來是四王爺。”霽和帶著幾許輕嘲,在不遠處站定,“難道四王爺不知道,王上龍體欠安需要調養,一律謝絕訪客嗎。身為人子卻如此不知禮儀不恤君父,真讓本宮長見識了。”

紫衣男人略略揚起了眉腳,聲線不輕不重,恰到好處,說出來的話卻足以削金碎玉:“太子妃此言有誤,父王說的是謝絕訪客,小王雖然不才,卻也是封人氏嫡係子裔,怎麼算得上是客?太子妃一介外姓人都可以躬身病榻前以盡孝道,想來父王也不會怪罪我的不請自入。”

即便站在霽和身後看不到她的表情,沐墨瞳仍可以清晰感受到她的熾怒。封人樓提到霽和的時候尚如民間普通人家一樣稱她為大嫂,言語也頗為隨意親近,而此人卻張口閉口直呼太子妃,還隱射她是外姓人沒資格接近北狄王,根本就不承認她這個東宮主母的身份。忽而記起方才霽和所說太子和那個伶人的事情,驀地自心底升起一股深深的哀憐。

霽和孤身遠嫁到此,身邊沒有任何可以仰仗的力量,雖有天祈皇室作為後盾,可是故土遠在千裏之外,就算有心可鞭長莫及,又怎麼管得了她的死活,唯一能依靠的無非自己的丈夫,可是這個丈夫卻並非良配,對妻子不聞不問,那麼除了自己她還能依靠誰?這樣看來,在北狄的三年她過得不僅不如意,或許可以稱得上相當艱難。

即便怒氣上漲,霽和語聲卻平緩依舊:“本宮雖不姓封人,卻是王上金口敕封的東宮妃,有金冊寶印為證,該有的程序禮節一個都沒少,四王爺言外之意似乎對本宮的身份有所質疑,莫非是對王上的做法心懷不滿?”

男子目光閃了閃,還未來得及說話,霽和又接著道:“不知道四王爺擅闖進來究竟所為何事,王上這幾日睡眠都不太好,方才剛服了藥睡下,若不是什麼天大的事,不妨先告知本宮,若事出緊急,本宮自當向王上請示。”

四王爺冷哼了一聲,頗為不屑:“我們父子之間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過問?”

“本來的確不需要這麼一個程序,可是出了一年前那件事,王上對一些人失望得緊,為了避免傷神又傷心,就隻得這麼做了。”霽和在對方刀鋒般的逼視下毫無退縮之意。

靜神香在角落的獸口熏爐上方升起,繚繞婉轉,徐徐蔓延,聚散如同煙花。

侍立在一旁的宮人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氣氛,皆低頭垂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一年前的事指的是哪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四王爺封人洵雖不是主謀但也算共犯,這種坐山觀虎鬥,順便添把柴讓火燒得更旺的事情沒少幹。隻是放眼整個王都,敢肆無忌憚當麵提及此事的也就眼前這位了。太子妃和四王爺素來不和,每次見麵都是針尖對麥芒,火藥味濃得嗆死個人。

封人洵麵色霎時變得難看起來,冷然盯了她片刻,突然莫名笑了笑,走近幾步微俯下身,幾乎在她耳畔低語:“如果我是你,與其費盡心思討好父王,不如多想想該如何取悅自己的夫君,太子妃表麵再風光,若連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讓他全部心思牽絆在另一個男人身上,也足夠讓人憐憫了。”

說完滿意地看到她眼裏升起股絕麗的怒焰,意味深長的挑了挑嘴角,越過她們一行人出門而去。

沐墨瞳站在後麵,將方才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此時見霽和纖細的背影微微顫動,知道她氣得不輕,上前將她的手握住,緊緊合攏,仿佛要以這種方式將力量傳遞給她。

霽和動了動手指,微弱地回握了一下:“放心,我沒事,不過這個程度而已,我還經得住。”眼睛平視前方,緩了一會兒,低低從牙縫裏吐出幾個字,“那個混蛋……”

沐墨瞳聽了個明白,卻又不太明白,這罵的究竟是那個不管事的情癡太子還是剛才的毒舌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