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七王府,太子的東宮更顯恢弘壯麗,紅牆黃瓦,飛簷排角,雕梁畫棟,盡展北地的雄渾之氣。穿過殿外矗立的四根一人難以合圍的盤龍金柱,便是太子妃的寢宮。
沐墨瞳隨著引路的宮人才走到門口,便有一行人匆匆自裏麵迎了出來。
中間一人身著銀紅宮裝,裙幅上繡有大朵大朵絢麗的牡丹,烏黑的發攏成高髻,戴朱雀朝陽冠,金翅舒展開來,自兩鬢垂落,上麵密集鑲嵌著大小不一的紅寶石,沉甸甸壓在髻上,金輝交映之下格外耀眼,通身明豔而尊貴,在慘淡寒冷的時節裏讓人竟似看到了一團火,一旦遇上便瞬即移不開視線。
“你可算來了,王上一直臥床不起,身邊離不開人照顧,我抽不出空出宮瞧你。”霽和上前拉住她,一行人方才進入殿內,語氣中透著股發至心底的歡欣愉悅,“之前我讓你隨我進宮你沒答應,我還以為你在生氣。”
“怎麼會,隻是宮裏規矩多,不及外麵自在。”沐墨瞳淺笑著打消她的疑慮。最初的確難免錯愕,但畢竟許久未見,兩人又各自經曆過這麼多,犯不著為此介懷。既來之則安之,就當做到北地一遊也未嚐不可。
寢宮內到處鋪著厚實的地毯,一行人走在上麵軟綿綿的,悄然無半點聲息。霽和引她來到內殿,火盆內銀絲炭燒得嗶啵作響,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熏然迷離的月麟香,暖意撲麵而來。
“在七王府住的可還習慣?”及至榻上坐下,霽和關切地問。
“那裏一切跟中原無異,倒沒什麼不適應。”如果不出府,她都要意識不到自己身在北地了。
“你呢,那日一進王都就匆匆入宮,一直都沒機會問,這些日子過得怎麼樣?”自封人樓口中間或聽說霽和深得北狄王信任,比起令人失望透頂的太子,這個太子妃更被看重,儼然是其身邊第一人。可那些都隻是聽說而已,再風光也是表麵的,當年她帶著一身傷痛離開,奔赴異地,總有一些難以磨合的傷口掩藏在風華之下。
突然瞥到她鑲金絲的寬大袖幅下隱露一截皓腕,上麵帶著串檀木珠串,紋理細致的珠子表麵雕刻著折枝花卉紋,已經有些磨損,串著的絲線都淡得褪去了本來的顏色。這樣一個古樸老舊的東西,與華貴的衣飾顯然有些不搭。
“這珠串你一直帶著?”那曾是沐墨言隨身攜帶的物品,臨去北狄前,她親手交到她的手上,那時她覺得相見渺茫無期,讓她留著點念想也好。
霽和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杏眸刹那晃了一晃,似化成了一泓秋水,柔軟無比,依稀像多年之前,那個集萬千寵愛一身的帝女,帶著幾許不諳世事的張揚任性。
那些如夢似幻的時節,終究不再了。
沐墨瞳歎了一句:“你還沒有忘了我大哥。”
霽和反問:“那你又忘了玄璣嗎?”
兩人俱是一愣,相視半晌,終是無奈一笑。
“我們誰都別提以前的事情了,都那麼久了,就讓它過去吧。”霽和轉了話題,想起在江南遇到她的情形,“我倒是很意外,你居然從宮裏跑了出來。”
沐墨瞳便把此番出來的緣由以及分別間三年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其間果然再未提及過往,如果過往已然成了包袱,就應當把它放下,總不能背著包袱過一輩子。沈瀟瀟說的沒錯,從帝王家出來的人從來就沒有弱者,何況是霽和。對於過去,不是忘卻,而是早已分清,倒是她多此一問了。
“沒想到你居然碰上了封人樓。”霽和悠悠歎了聲。如果沒有封人樓,她們大概不會遇上。在最開始,誰能想到,相隔千裏的她們會因為一個原本不相幹的人而聯係了起來。
沐墨瞳轉眸打量這北狄太子妃的寢宮,大概因為霽和的緣故,異地風情之餘帶著一股中原皇家的雍容華貴,剛進來之時尚不覺得,此刻細細看來才發現不妥之處。一應起居器物竟均是女主人所用,未見半點男子的生活氣息。按理說太子妃寢宮不可能沒有預備太子的東西,可是任她怎麼觀察都找不到半點男主人日常生活留下的痕跡。
於是狀若無意的問及:“我來這兒這麼些天還一直未見到北狄的太子殿下,也沒怎麼聽說有關他的消息,難道是因為平日裏事務太過繁忙以至極少露於人前?”
封人樓自中原歸來後一躍成為眾人競相談論的熱門話題,這幾天耳邊所聽所聞皆是有關封人樓的方方麵麵,其他消息在這樣強大的勢頭下自動讓道,所以對於這個北狄太子,沐墨瞳可以說毫無所知。
聞言霽和臉上露出一種微妙的表情,古怪地笑了下:“他不住這兒。”
沐墨瞳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卻見霽和不以為意地接著說:“整個王都無人不知,太子封人昱是個名副其實的斷袖,為了一個倡優伶人連皇位都可以不要,平日裏都是棲在宮外為那個伶人私造的府邸裏,怎會上我這兒來。別說王上如今年邁體衰,就算是身子好些的時候也管不了,索性就隨他去了。”
沐墨瞳頓時訝然,才來此地不久,就接二連三的聽聞公主蓄養男寵、太子癡心於伶人的傳聞,而對此眾人均習以為常,驚愕之餘不禁大為歎服,北地到底不同於中原,民風果然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