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年僅十歲的三皇子剛剛午睡起來在園子裏散步,發冠未束,一頭長發披散,隨意地套了件衣袍,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副憊賴摸樣居然被人誤認為是個少女。
而誤解的人就那樣肆無忌憚地叫了出來。
那聲音他一輩子都記得,她說:“那邊的姐姐,快過來幫我推一下秋千。”
那張粉雕玉琢還未完全長開的臉本就有幾分像女孩子,更何況還是一副模糊性別的打扮,身邊的侍從不是沒看見,隻是沒膽子說出來。誰都沒有料到,一個無意中闖入禦花園的小丫頭居然揚著副燦爛的笑臉脫口而出。
跟隨在一邊的宮監頓時為她捏了把冷汗,冒犯皇族的罪名可不小。就算是一般官宦家的無知小姐,這種情形下,身邊沒有可以為她求情開脫的人,實在令人堪憂。
然而,出乎意料的,眾人所預期的情形並沒有發生,那位素日裏鮮有喜怒情緒的三皇子顯而易見地愣了一下,盯著那張無暇的笑靨看了半晌,最後竟浮現出一抹古怪至極的表情。
暖暖的似春風般的笑容,就那樣乍然綻開,對著一個全然陌生的小丫頭。
沐墨瞳搖了搖頭:“我記得,當時你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你來了’,而不是諸如你是誰為什麼在這兒還有我不是姐姐之類的。”
被誤認成女孩子,他不僅沒有惱怒反而很開心,第一時間也不急著向她解釋……
事後才覺得這些跡象有些奇怪,然而到底緣自什麼理由卻也想不明白。
淩玄戈突然轉過身,鳳眸明亮而有神,仿佛燃起了某種希冀。
“那不是我們第一次遇見。”
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遠比她以為的要早。
“不是第一次?”沐墨瞳愕然,“怎麼不是。”彼時她剛從江南回來,在那之前根本不可能見過他。
頓了一下,他突然說起一個不相幹的話題:“你不是一直很奇怪我的醫術是和誰學得嗎?”
沒有人教過他,然而他卻比太醫院的任何一個太醫都出色。
曾經不隻一次地問過,他卻一次也沒有回答,久而久之也就不再過問了。
看著她茫然的神情,原本泛著珍珠般光華的眸子暗了一暗,輕輕歎道:“你果然不記得了。”
不知為何,她突然感到一股悲哀,因為她的遺忘驟然而起的悲哀,從咫尺間的距離傳遞而來。明明不是很濃烈,卻偏偏讓人清晰感受得到。
“我忘記了什麼?”
語音帶了幾分無措,仿佛自己做錯了事,卻又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
那樣的感覺,如同溺水的人抓不到浮木,失卻重心,隻有隨著水波載浮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