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穿過彩球鏤空的花紋,帶出入耳輕嘯,西羌守門官飛身撲球,那球隻是魅影一閃,嗖然擦著金雕門柱破入門中,韌絲球網被球上力道帶得悠長回蕩一下,彩球靜然滾落草地之上。
九支紅杖同時上舉,搭上中間淩玄璣高擎的金杖,四麵觀台轟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金鍾長鳴以示勝負分出,天朝球隊拔得頭籌。淩玄璣摘下麵罩回轉身與眾人目光交彙,暖意湧現,笑容幹淨和煦,如沐春風。
畢爾丹輸了比賽也未顯頹靡,在沐墨言身前經過時笑讚:“沐公子好身手。”
沐墨言看不出什麼神色,淡然應道:“王子承讓。”
畢爾丹未再說什麼,帶了西羌隊員回席,淩玄璣率眾人在景元帝席前下馬複旨,景元帝褒獎道:“你們幾個今日做的很好,朕心甚慰,該當重賞!”
淩玄璣麵色平靜:“大家團結一心其力斷金,這場球自是必勝的。”
霽和笑顏晏晏:“皇兄何須如此謙虛,父皇難得誇口賞賜,機會難得,皇兄可別錯過了。”說著轉向景元帝,“別人我不知道,但太子我可最清楚,他最想要的東西也就父皇一句話的事。”
淩玄璣聽聞白皙如玉的疏朗麵容竟浮現一抹窘色,景元帝難得龍心大悅,明知霽和胡鬧也不加以製止,反而大感興趣地問:“你又知道了?”
霽和湊上前去,低聲在他耳畔道:“父皇要真想賞賜什麼,就下旨讓皇兄和阿墨早日完婚,這樣的賞賜比什麼都讓他高興。”
雖是耳語,卻剛好讓禦前的幾人聽個明白。
淩玄璣耳後的肌膚霎時染上緋色,在禦前也不好駁斥這個妹妹,隻得尷尬的俯身聽令。
對於霽和會說出這番話來沐墨瞳雖沒有什麼意外,卻也難以維持若無其事,略略垂了頭隱去眼中神思,因而也沒看見淩玄戈抬眸極快地在她身上一掃,目光幾近震顫。
景元帝嗬嗬大笑,儼然一副慈父的模樣:“霽和這麼急切要給自己找個皇嫂,莫非是紅鸞心動,琢磨著想嫁人了?”
“好好的,怎麼扯到我頭上來了。”無端被打趣,霽和悻悻然道,“不就是想早點喝到皇兄的喜酒麼,還被父皇消遣。”
“好了好了,你也別同我鬧了,接下來是慶功宴飲,還有的你喝的。”景元帝笑著將她打發。
聽到景元帝這樣說,沐墨瞳竟有股鬆了口氣的感覺,抬頭見淩玄璣一向溫潤的麵容卻是略帶幾分黯然,心下又忍不住一陣歎息。
此時畢爾丹命扈從倒了數盞烈酒,親自敬於幾人。
畢爾丹先幹為敬,太子等人舉杯還禮,三口飲盡。沐墨瞳時常行走在外,多少有些酒量,亦將酒喝幹。
畢爾丹見沐墨瞳麵不改色一飲而盡,對剛才球場上遇險未表現出絲毫芥蒂,禁不住脫口讚道:“沐姑娘好酒量。”經過那場馬球賽,畢爾丹再未看輕她,心下亦明白自己那一貫驕縱的妹子怕是比不上人家,也就淡了原本的心思。西羌人以酒交友,坦誠豪爽,縱然是輸也輸得心服口服,轉身複命倒酒,抬手道:“貴國能有沐姑娘這樣的太子妃,實乃一大幸事,我再敬你一杯!”
淩玄璣皺了皺眉,正欲開口,卻見沐墨瞳展顏一笑:“王子坦蕩磊落,才是草原上的英雄。”也不推辭,接過酒盞再飲而盡,照杯一亮,四周西羌勇士轟然叫好,心中都對如此率性佩服非常。
畢爾丹十分高興,以手按胸對天帝道:“皇帝陛下,酒烈情濃,西羌與天朝情同兄弟,願結永世之好!”
景元帝龍顏大悅,率群臣舉盞,與西羌賓客共飲,以祝兩國交好之盛事。
趁著四周紛鬧,沐墨瞳悄悄起身離開了宴席,獨自往內苑深處走去。今天內侍宮娥們多數都在前殿,後麵人靜聲稀,唯有成片的櫻花層層簇簇綻放,如雲霞織錦,於芳草鮮美的山石湖畔處處顯出熱鬧的姿態。
她慢慢走至臨湖的櫻花樹下,或許是方才活動得太劇烈,那口烈酒滯在胸口,隻覺得氣悶。櫻花輕淺,紛飛飄搖落了滿身,她扶著樹幹站了會兒,胸口的不適才略覺得好些,一時也不想回席間,便沿著櫻花翩躚緩步往前走著。
“我說怎麼不見你人影,原來到這兒來了。”剛走不遠,突然有人在身後說道。
沐墨瞳回身,見淩玄戈正走過來。他仍穿著剛才球場上的白色騎馬裝,摘下了麵罩,陽光下顯得十分英挺。看了看她,略略皺眉問道:“怎麼臉色這麼蒼白?”
沐墨瞳笑了笑道:“沒事,很久沒喝那麼烈的酒,有些受不了。”
“那你剛才還逞強。”淩玄戈搖了搖頭,“你們兄妹兩都一個樣。”
沐墨瞳奇道:“怎麼了?”
“那些西羌人到處找人喝,剛才阿言在場上連進三球,被他們輪番灌酒,他竟也來者不拒,一盞接著一盞,霽和看得都快急死了。”
沐墨瞳不語,尋了身邊一方坪石坐下,看著苑中湖泊點點,青草連綿。
抬手壓著一枝伸在眼前繁麗盛妍的櫻花,一鬆手,滿天滿樹的花瓣不禁此力,便層層散落了下來。日子漸漸進入初夏,空氣中充滿了芬芳氣息。或許不久的以後,她就要長久居住在宮中,看這些鮮妍靡麗的花草競相綻放,卻是不屬於她的風景。
熏然的微風下,素衣的少女靠著身後的櫻花樹,微微闔上眼簾,身前落英繽紛如雨。不遠處,一個頎長的身影挺立,目光眷戀的滑過她靜謐的容顏。
霽和循著蹤跡找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麵。
刹那之間,她竟有種錯覺。
眼前的景物似乎離她很遠很遠,遠到任何其他人都無法觸碰。
僅僅隻是,畫中兩個人的世界……
§§第二卷 煙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