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軒的後院是一塊長著香蒲的池塘,碧波青翠之間隱現點點橘黃,遠遠看去,小燈籠一般隨著水麵微風搖曳。

沐墨瞳坐在離水邊不遠的花籬下,穿著家常的素色絹衣,裙幅柔軟如流水一般鋪展在身側,青絲半挽,另一半迤邐垂落在肩側,愈發顯得膚白如雪。

伸手自陶罐中抓了一把玉米粒,給三三兩兩散落在四周的鴿子喂食,咕咕的啄食聲時不時在院子裏響起。

鴿子有天生歸巢的本能,無論是阻隔千山萬水還是崇山峻嶙,它們都要回到自己熟悉和生活的地方,因為它們的戀家和歸巢性,加以馴化便能夠為主人傳遞緊要信息。

這群沐府專門馴養的信鴿,便是其中翹楚,即便是遇到凶禽的襲擊猶能避其鋒芒順利完成任務。

“麒麟堂的人前幾日已經撤離京城,你不用再偷偷摸摸東躲西藏了。”看向不遠處擺弄花草的桑蓉,沐墨瞳問道,“今後有什麼打算?”

“再等幾日看看吧,麒麟堂的堂主是我堂兄,從小就看我不順眼,依他的脾性怕是沒那麼容易放棄,說不定現在正守在城門口等著我自投羅網呢。”桑蓉搖了搖頭,有了前幾次大意之下的慘痛教訓,她早已如同驚弓之鳥,唯恐一個不慎被抓回去抽筋剝皮——她的美好人生才剛剛開始,還不想這麼早就慘淡收場。

“話說我爹這次氣得還真夠久的,現在還沒有收回那些通緝令。”幽幽歎了口氣,低聲抱怨道。通緝令一天不撤回,她就一天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

沐墨瞳摸了摸身邊的鴿子:“你怎麼不說你爹的半生心血都被你一把火給糟蹋了。”

“那完全、絕對、純粹是個意外。”桑蓉再次申明。如果不是她老爹太小氣,她也不會趁著月黑風高去藥圃偷草,結果沒想到被一隻貓嚇得打翻了燈燭……果真是一失“燭”成千古恨啊,她發誓,這輩子都跟貓勢不兩立。

一陣輕盈的撲翅聲傳來,沐墨瞳下意識望去,空中白影滑過,一隻鴿子自院外飛進來盤旋著要落下。

向空中揚了揚手,食指上的紅寶石光芒閃耀,那隻鴿子立即找到目標,朝沐墨瞳飛來,停落在她伸出的手腕上。

“紅淚?”看到它眼角一枚紅色的斑點,沐墨瞳略感吃驚,這隻鴿子分明是江南愚人穀來的,那邊久未有消息傳來,這一次會是因為什麼?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仿佛被什麼攫住了心髒,眉梢輕輕一跳。

迅速取下綁在鴿子腿上的竹筒,尚未看到一半,卻是麵色驟變。

桑蓉見狀,放下手裏的花草湊過去,同樣是驚駭不已:“錚錚病危,藥石罔效?怎麼會這樣?”

沐墨瞳眉端凝然,不是沒想過這麼一天,隻是沒想到會到來得這麼快,讓人猝不及防。

“你先別急,或許是誤傳,病情可能沒那麼嚴重。”語氣中的脆弱,卻是連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幼一起成長,她太明白,這個消息對於眼前的人,會引起怎樣的震撼。

那個沐墨瞳從戰場上帶回來的女嬰,因為先天不足,原本並沒有生還的機會,是桑老爺子將她帶到神醫門,在眾人悉心照料下,才撿回了一條命,現在終於不行了麼?

“錚錚本來就先天體弱,病情一直反反複複,因著神醫門的照料方才長至如今……這回連桑老爺子都說沒有辦法,恐怕是真的時日無久了。”沐墨瞳無力歎息,哀傷如墨色染透白絹爬上她的麵容。世上最令人無奈的就是生離死別,偏偏她必須一再麵對。

“不會的,錚錚才三歲,還這麼小,不會這麼早就去了……”桑蓉搖了搖頭,不相信連自己老爹都束手無策。“我回去找我爹,神醫門那麼多大夫,一定還會有別的辦法。”

“別的辦法,還能有什麼辦法,千年雪參,九轉還魂草……什麼珍稀藥材都用過了,也隻能續得一時的命……”

沐墨瞳突然想起了什麼,琉璃般的瞳眸一閃,重又燃起了希望:“桑老爺子以前的確提起過有一個方法可以救錚錚。”

“是什麼?”剛問出口,自己也想了起來,定定看著她,半晌才呐呐出聲,“你說的該不會是那樣東西吧……江湖上早已銷聲匿跡的——往生水?”

再次來到一品居,沐墨瞳已駕輕就熟,穿過垂花門,直奔金如意的院子。房間依舊破敗不堪,所幸主人沒有像上次那樣宿醉不醒,可是這次的交易卻遠沒有上次那麼順遂。

金如意一身赭紅色華袍,上麵布滿以金線繡成的銅錢,光燦燦煞是耀眼,手裏拿著把玉銼子,慢條斯理地修飾自己的指甲,也不看對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