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映在昏黃的嵌金銀絲銅鏡中,光暈朦朧,似籠了一層薄紗,侵染著歲月的斑駁痕跡。裏麵映出一張幹淨的素顏,鉛華盡褪,澹然如水,尖俏的下顎在鏡中顯出柔和的弧度,褪去了張揚的棱角。流泉般的青絲散在身後,幾乎拖曳至地上,冗長得似一襲夢境。
燭光閃爍,熏染成暖色的羽睫顫了顫,目光落在妝台的信箋上,久久沒有挪動。
那兩封信在太後手上轉了一圈,最終仍回到她這裏。
核桃公公奉命物歸原主,將信呈到她麵前時,那神色欲言又止,耐人尋味,最終隻是一聲歎息,雖什麼都沒說,但她看得出,那目光飽含對她這個皇後的不認同。
私藏前太子的信件,卻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雖說是鍾氏觸犯淩玄戈的底線在先,但她不是每次都可以這麼幸運。
看著眼前燭火幽幽閃動,有些疲倦地歎了口氣。
“小姐。”朱砂撩開帷幔走進來,將一件秋香色外袍披在她身上,“夜深了,還不睡麼。”
搖了搖頭:“這些天養傷養得乏了,到了晚上反倒睡不著。
朱砂撇過臉,看到妝台上的物件,目光輕輕一動。
沐墨瞳注意到,清淺的笑了笑:“我沒有多想,隻是覺得在宮裏的日子久了,有些疲倦。”
朱砂默不作聲了半晌,方才道:“小姐,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沐墨瞳愣了一下:“傻丫頭,在這皇宮裏,連太後都拿我沒辦法,我哪裏委屈自己了。”
朱砂麵上浮現一閃而過的痛意。這種倦怠的容顏,怎麼會出現在她家小姐身上?眼看著那麼鮮活的人,一日日沉寂在後宮的死水裏,耗盡一世年華,叫她怎麼忍心。
“小姐,這天下之大,有哪裏是我們去不得的,何苦要陷在這團泥淖裏?”朱砂目光盈盈,“少爺已經將性命都搭了進去,若是小姐再有什麼意外,你叫穀主他老人家怎麼辦?”
朱砂是愚人穀弟子,由滄海先生親自挑選陪伴沐墨瞳身邊長大,如同穀中大多數年輕弟子一樣,對這位傳奇老人有著發自肺腑的崇敬之情。所以盡管在沐府裏呆過不短的時間,對沐氏卻並沒有多麼深的歸屬感,看到沐墨瞳為了家族百般忍讓,不複往日的風華意氣,心裏自是替她不值。
“朱砂,你不明白,至如今,不是我不肯離開,而是他們不肯放過我,不肯放過沐氏……何況沐氏雖是百年大族,如今也不過隻剩我父親一人在苦苦支撐,你叫我如何舍下他而去?”雖說他為了保全沐氏,兩人之間有過太多的爭端,然而那終究是她的父親,他的身邊僅剩她唯一一個至親,若連她也棄他而去,他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朱砂你明白麼,人的一生中總會因為一些東西而舍棄另一些東西,並不是因為它不重要,而是不得不這麼做,沒有任何緣由,也不能夠度量權衡,更沒有所謂的值不值得,那是出自本能的,與生俱來的選擇,就如同每一位麵臨難產的母親會選擇保護孩子而舍棄自己一樣——就如同我的母親那樣,當年她明明有活下去的機會,卻拚盡最後一口力氣保我,我不知道她那樣孱弱的身子是怎麼做到的,但她的的確確做到了。如今的我同樣無法放棄我的父親,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