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我又不是女金剛!”停了停,她用有些無奈的語氣說,“讓我承受不了的事情可不止這一樣……”
我驀然想起朱文傑以及他半醉時說的話。我沒向朱文傑求證過,但隱約感覺到,他們的家庭關係也許並不太美妙。現在猜想,嶽琳所說的“承受不了的事情”,不知是否包括這一個內容。想到這個,我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李安民。
嶽琳正說著話,我的腸子又鳴聲大作。我有點兒難堪,想著嶽琳的惡心勁還沒過去,也不敢對她提吃飯的事情。正準備找個借口暫時離開,以便解決一下溫飽問題,嶽琳卻若無其事地開口了。
“現在我沒事兒了。”她幹脆地說,“咱們找個地方隨便吃點什麼吧。我也挺餓的。”
我有點兒懷疑,“你真不要緊了?”
她已經帶頭向門口走去,大聲說:“真這麼嬌氣,早晚不得餓死啊?走吧,看看外麵還有沒有東西吃。”
我緊跟在她後麵走,聽她坦然地說出“吃”這個字,相信她是真的沒事了。但到了外麵一看,幾家小吃店已經關門,大排檔也收攤了。隻有一家賣餃子餛飩的攤子,還在孤零零地做生意。
“沒辦法,將就將就,吃點兒餃子餛飩算了?”
嶽琳回頭征求我的意見。不過她的“征求”,其實並不需要我的同意。因為她說著話,已經帶頭在一張破舊的小桌前坐下了。這對她來說,可能早就是習已為常的舉動了。我無所謂地坐下,隻要能填飽肚子就可以。何況剛才經曆的惡心場麵,倒是簡單一點的食物比較好些。嶽琳跟小攤老板要了兩碗餛飩,又點了半斤餃子。老板問她餃子吃什麼餡的,她張口就說薺菜餡,老板便應聲走回爐火車前了。
“哎,等一下……”嶽琳忽然又招呼老板,繼而轉頭看著我問,“差點忘了問你,餃子吃什麼餡的?”
“一樣吧,我都可以。”其實我比較喜歡韭菜餡的,但怕麻煩,便隨口說道。
嶽琳便轉向老板說:“行,就薺菜餡好了。”
老板走開去煮餃子了。嶽琳從筷筒裏取出兩雙方便筷,動作麻利地將它們撕開,其中一雙遞給我。忽然,她自我解嘲地笑了:“剛才,隨口就說都要薺菜餡。其實我是習慣了,以前朱文傑就喜歡吃薺菜餃子。”
“是麼?”
我隨口應道,不知道嶽琳剛才怎麼又自己意識到問題的。看看她,她正歪頭看著不遠處正忙著包餃子、煮餃子的老板夫婦——從他們的舉止態度看,基本可以推斷他們是夫妻關係——發呆。她微微蹩著眉,臉上有種淡淡的憂色,似乎沉浸在某種情緒裏,並沒在意我的回答。
“看他們一起忙活的樣子,還真有點兒羨慕呢。雖然窮點兒累點兒,兩個人卻那麼融洽……”
我不知道怎麼接她的話。
怔了一會兒,她又輕輕說:“奇怪的是,我們居然還會為這件事吵架……”
起初我沒太明白她的意思,隨即又懂了。我下意識地問她:“為什麼?”
嶽琳惆悵地笑了,說:“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記得他喜歡吃薺菜,所以從前我們一直包薺菜餃子。可有一次他說他根本就不喜歡吃薺菜,說我隻知道把自己的喜好強加於人……就這樣吵起來了!”
“後來弄清他到底喜不喜歡吃薺菜了嗎?”
“沒有。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真正的‘清官難斷家務事’。”她一臉無奈,“一個人的習慣可能會是改變的。我不知道到底是我真的太忽略他的習慣,還是他自己都忘記自己的改變了。”
“這隻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罷了。”我勸慰她,“對一個家庭來說無關緊要。”
她點點頭,“我知道。我也常這麼安慰他,可他……”她似乎又憶起了什麼,眼睛裏掠過一絲茫然,隨即她像是突然清醒過來,笑了,“怎麼說到這上頭來了!”
小攤老板娘殷勤地將我們的餛飩和餃子端上了桌,撲麵而來一股又香又熱的氣味。我已經急不可耐了,嶽琳卻慢條斯理地將她碗裏的餃子又撥了好幾個到我碗裏,說她吃不了那麼多,又倒了兩小碟醋,這才開始動筷子。我顧不上燙,先吃光了餛飩,又一連吃了半碗餃子下肚,這才感到胃裏暖暖的好受一些。抬頭看嶽琳,她正不緊不慢地吃著,看起來很斯文。
我這才有情緒,跟她開了句玩笑。“看你今晚吃東西的樣子,才能確信你到底是個女人!”
她瞟了我一眼,“我可從來也沒做過變性手術!”
我微微笑了,說:“要不是今天晚上,我真不敢相信這一點。”
“哎,你這話說得可真損!”她分明並沒介意,笑道,“我長喉結了還是長胡子了?你是不是對我進行打擊報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