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橋本阿菊潛伏中國北方的名城長春,混跡於許多平民之中。
國民黨政府的接收大員莫德惠率領文武百官接管了這座城市,車夫二傻子和橋本阿菊正式登記結婚,棲身於一條擁擠的小巷中,住在一個雜院的東屋裏。二傻子照樣拉洋車,橋本阿菊每天做飯、洗衣服、收拾房間,有時他挎著小藍到街頭賣點花生、瓜籽等食物。
二傻子揀了個名字,趙日。不過,他很少叫這個名字,他還是希望人家管他叫二傻子,因為這個名字才真正有味道,叫起來順嘴,聽起來順耳。
橋本阿菊日夜思念著組國,思戀早已回國京居東京的女兒稻春阿菊,稻春阿菊正由母親照顧。當然,她也經常思戀黃飛虎,有時在夢中與他相會。每當二傻子如饑似渴地撲到她的身上,她就會出現幻覺,好像是黃飛虎在給她諸多安慰。
她始終沒有跟阿菊機構取得聯係,阿菊組織就像一個影子消逝了。
1947年的嚴冬顯得格外淒冷,白天的溫度是攝氏度零下33度,上午10時許,橋本阿菊在家寂寞難耐,於是上街買菜,她穿過幾條馬路,來到一處建築物前,這就是著名的原滿洲國皇帝帝宮,幾年前她曾經到過這個帝宮,那時她還是一個妙齡少女,她隨同關東軍司令部參謀長一道進京,當見到那個憂戚滿麵的滿州國皇帝愛新覺羅·溥儀時,她禁不住笑了。這個呆頭呆腦的家夥竟然作了皇帝,簡直就像一具木偶,她倒是覺得皇後婉容端正嫻雅,頗有東方女人的氣質和風韻,智商也顯得比較高;據說皇帝疲軟,皇後與他不同床。皇後喜歡吸毒、騎馬、射獵,橋本阿菊曾經和皇後一起騎馬,在長春郊外的草原上縱馬馳騁,這時她才真正看到皇後的笑容。皇後喜歡女扮男裝,有一次演京劇《西廂記》,皇後扮演張君瑞,皇後說橋木阿菊扮演崔鶯鶯,皇後的婢女扮演紅娘,這出中國京戲演得惟妙惟肖,愛新覺羅·溥儀看時都笑出了眼淚。日本人給皇帝建了新宮,但皇帝不願去住,他生怕日本人在那裏安裝了竊聽器。他喜歡自由,但命運去讓他不自由,因為他不自由,所以他總是悶悶不樂,就像關在豪華鳥籠裏的一隻孤獨的鳥,形影相吊,煢煢孑立。如今橋本阿菊覺得自己也是一隻關在籠子裏的鳥,她留戀舊日的生活,所以喜歡一個人在這座昔日的帝宮前徘徊,帝王宮前尋常事,流鶯空落百姓家。
橋本阿菊正在帝宮門前左右眺望,隻見一行轎車嘎然而止,停在帝宮門前,轎車裏接連走下來一些國民黨高級軍官,還有一些具有紳士風度的文化人。
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
黃飛虎!
一個身穿便裝衣冠楚楚的男人走進帝宮。
“飛虎!”橋本阿菊激動地叫道。
黃飛虎站住了,緩緩轉過身來,他看清了橋本阿菊。
“阿菊,怎麼是你?”黃飛虎扶了扶墨鏡,走近了橋本阿菊。
橋本阿菊熱淚盈眶,緊緊地擁住了黃飛虎。
兩個人緊緊相擁,橋本阿菊的眼淚濕了對方的肩膀。
黃飛虎立即跟隨從人員交待幾句,留下一輛轎車,轎車載著他們二人駛入一家豪華飯店。
一進房間,黃飛虎還未來得急問橋本阿菊近年來的遭遇,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抱上了床。
雲情雨意,顛鸞倒鳳,這些中國古典小說裏常用的男女交歡的俗語,也難以揭述他們此時此刻的神交。
雲雨初散,黃飛虎問道橋本阿菊幾年來的境況,橋本阿菊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散落著。
黃飛勸慰道:“阿菊,別傷心了,當年你們日本軍人屠殺南京城時,死了幾十萬人,奸淫中國女人數萬名,南京慘案,震撼世界!這是戰爭,血淋淋的戰爭!戰爭有國界,情感沒有國界,你雖然是日本人,但是我喜歡你,我們是有緣份的!”說到這裏,黃飛虎輕輕拭去橋本阿菊臉上的淚水。
“稻春阿菊呢?”
橋本阿菊聽了,驚喜地叫道:“飛虎,你還記得我們的孩子的名字!”
“當然記得,刻骨銘心。”
“她很好,算起來也有9歲了,藤野先生與我父親是同學,後來他因戰事失利受了處分,被貶回國,我就把稻春阿菊托咐給他一同回國了;她一直住在東京我媽媽家裏,媽媽會照顧好她的。”
“那太好了,我也想這個小家夥,那天晚上的情景總在我的腦子裏轉啊,尤其是那雙大眼睛,水靈靈的,充滿了智慧和堅韌,挺像你的。”
橋本阿菊依偎著黃飛虎光滑的胸膛,揉弄著那一撮濃黑的胸毛,“這小家夥的個子像你,長得可高了,我們日本人個子一般都比較矮。”
“這需要人種改良。”
“去你的,真壞!”橋本阿菊消級地揪了一下黃飛虎的耳朵。“我聽說,前些年日本政府從中國遼寧征集了數千美男子運往日本,算是改良日本人種的前奏。”
“隻是傳言吧,遼寧的許多美男子的籍貫都是山東。”
“說來說去,又回到你們山東了。”
“可不是”黃飛虎眉毛一揚。
“山東是中華民族的發源地之一,是中國文化的資源地,孔子、孟子、孫武、諸葛亮、孫臏、王羲之、顏真卿、李清照、辛棄疾、張良、左寶貴、荀子等名人都是山東人,你可不知道,山東人有多偉大,對中華民族的文化貢獻有多麼大!”
橋本阿菊一聽,笑得更響了。
“據我所知,娼妓製度也來源於你們中國的山東,當年春秋初期齊恒公的相國管仲首創娼妓製度。”
“你還挺懂中國曆史,那是為了發展經濟,吸引外資,繁榮商業,有些山東女人做出犧牲也是值得的。”
橋本阿菊擬過枕頭,墊在黃飛虎的後背,小聲問:“你是不是又升官了?”
“看出來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這是你們中國的老話,我瞧你那喜形勁兒,覺得你又升遷了。”
黃飛虎翻身下床,拿起一隻水杯,倒上水,一飲而盡。
“不瞞你說,我現在是將軍了,軍統少將,當年你救了我的命,我才有今天。”
“可是我卻慘了,日本是戰敗國,如今被美國人控製著,我們的阿菊組織也不知怎麼樣了?飛虎,我跟你去南京吧?”
黃飛虎幽幽地說:“你的出身和身份不太合適,雖然我愛你,喜歡你,你對我也有救命之恩,可是我是感情難容,我也是有老婆的人……”
“你有老婆?有我漂亮嗎?我要跟她比一比,何況你們中國一夫多妻製,一個男人可以娶多個老婆,你們當年的袁大總統就有十多個老婆,幾十個孩子呢。”
黃飛虎放下水杯,一骨碌又擠到床上,他抱住橋本阿菊說:“哎喲,我的姑奶奶,我又不是袁大頭,更不是皇上,古代的皇上當然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偏妃喲!我是黃飛虎!”
橋本阿菊一推黃飛虎,“那你說怎麼辦吧?”
黃飛虎說:“你不是現在也有丈夫嗎?”
橋本阿菊啪地打了黃飛虎一個耳光,“放屁!那是丈夫嗎?那是聾子的耳朵——擺設!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喲!”說完,趴在床頭,嗚嗚哭起來。
黃飛虎沉吟半響,他拍著橋本阿菊的肩膀說:“阿菊,我倒有個主意……”
“什麼主意?”橋本阿菊聽了,一骨碌爬起來。
“蔣介石為了對付共產黨,最近要成立一個新的組織。”
“什麼組織。”
“叫梅花黨。”
“梅花黨。”
黃飛虎點點頭,“國民黨氣數已盡,我估摸堅持不了多久了,共產黨站住腳後,我們也不能叫他們安生。這個梅花黨的任務就是選擇精英,潛伏,潛伏,再潛伏,臥底,臥底,再臥底!每個人都是單線聯係,多是年輕漂亮的女特務,每個人身上都有梅花標誌,有梅花紋身的人,隻須一種特殊的藥水塗抹才能顯現。蔣總裁讓我和一個叫白敬齋的老中統一同負責。”
橋本阿菊眼睛裏放出光采,“你的意思是讓我也加入你們的梅花黨?……”
黃飛虎點點頭,“你是日本阿菊組織的老特工,如今又在長春站住腳,很符合我們的條件。”
“那我是日本人,我對中國人有罪孽呀。”
“將功折罪嘛,我知道你手上沾有中國人的鮮血,同時也沾有中國共產黨人的鮮血,你對共產主義視同洪水猛獸,你的父親在一年多以前剖腹自殺了,你沒有退路,隻有和我們聯合起來幹,一起對付共產黨,對付蘇俄,對付共產主義!”
“對我的過去……”
“沒有關係,到時候我會和蔣總裁、白敬齋講,你今後可以發展組織,吸收成員,積蓄力量,但一定要單線聯係。我是你的上家,必要時我會指定專門的人跟你聯係。”
橋本阿菊說:“我在日本可是大佐軍銜呢?”
“你剛幹不要計較什麼名利,你那個大佐軍銜是空的,我先委任你為梅花黨吉林分部上校主任。”
橋本阿菊歎了一口氣,“潛伏,就意味著又要受苦,我要陪著那個糟糠男人又要混多少年!”
黃飛虎臉色轉而嚴肅,“這是一種使命,是一種神聖的責任。”
橋本阿菊說:“那你也在我的身上印上梅花的標記吧。”
黃飛虎說:“好,正好我帶著工具,印哪裏呢?”
橋本阿菊像一條銀白色的蛇一樣臥於床上,她得意地欣賞著自已雪白如玉的胴體,月光從她光滑的背脊一直瀉到臀部,她說,“就印在左邊的臀部吧。”
黃飛虎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個小小的鐵匣子,他熟練地打開這個小匣子,小心地取出一根銀針,然後俯身用小銀針小心翼翼地在橋本阿菊雪白的左臀刻了一朵精致的小梅花。
“好癢。”橋本阿菊嬌嗔地叫道。
黃飛虎說:“一會兒這朵紋身梅花就會自動消失的,以後隻要用美國中央情報局研製的特殊的藥水塗抹才會顯現。”
“誰有這種特珠的藥水呢?”
“這是梅花黨內的機密,我也不能告訴你。”
橋本阿菊向黃飛虎講述了自己的居住情況,黃飛虎告訴她,為了便於掩護,他會告之有關部門將她們安排在獨院生活,說完,黃飛虎又從公文包裏掏出一疊鈔票遞到橋本阿菊的手裏。
“這是一些活動經費,不要讓你的丈夫知道。”
橋本阿菊將頭一扭,“哼,他算什麼丈夫?隻不過是我的泄欲工具。我現在的任務呢?”
“弄清楚長春附近共軍的人數和裝備情況,有情報就送到長春悅然藥店的郵箱裏,那裏是軍統的一個秘密據點。”
下午3時許,橋本阿菊才回到家,中午黃飛虎請她吃的海鮮全席著實喂足了她的胃口,她已好久沒有嚐到這種美味佳肴了。
車夫趙日還沒有回來,她懶洋洋地往床上一躺,就再也不願意動彈了。
朦朧中她似乎聽到遠處有打炮的聲音,一忽兒又消失了,她聽人傳言共軍要攻城,國民黨守軍人心惶惶。
她顧不得這些,隻顧回味著與黃飛虎會麵的一幕幕情景。忽然,她想到了那朵可愛的小梅花印跡,於是撩開旗袍,掀起左側內褲的邊緣,真是奇跡,黃飛虎用那根神針刻的小梅花消失了,隻留下一片淺粉的光暈。
真是奇特,這個梅花黨奇特,比日本的阿菊組織奇特,妙不可言。
想到這裏,橋本阿菊油然升起一種自豪感,她又找到了組織,雖然這個組織不是自已的上司阿菊組織,但是更為奇特,更為玄妙,更是不可琢磨。一想到這裏,多年纏繞她的困惑、惆悵、憂慮雲消霧散……
二傻子拖著疲備的腳步回來了,他把洋車拴在院裏的一棵老槐樹上,把鐵鏈係好,上了鐵鎖,走進屋。
橋本阿菊正歪在床上,手裏拿著一個小鏡子,鏡麵模糊,鏡柄陳舊,她正在欣賞自己的芳容。
二傻子拿著臉盤,斜了她一眼,走到院裏的水龍頭前接了半盤水,洗了一把臉,用毛巾擦了擦。
“把你的手好好洗一洗,盡是生鐵味。”橋本阿菊也沒看她一眼,說道。
二傻子覺得今天有點不對勁兒,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抄過肥皂在兩隻手上搓了幾把,然後用毛巾擦幹了。
二傻子來到外麵臨時搭的一個小廚房,打開炒鍋的鍋蓋,空空的,於是返回屋裏。
“嘉薇,你怎麼沒做飯,都擦黑了。”二傻子埋怨道,他平時就叫她這個名字,戶口本上的姓名是李嘉薇。
橋本阿菊放下鏡子,兩隻胳膊交叉在一起,一蹬腿,說:“今個兒你做飯,老娘我沒心情。”
二傻子見她氣呼呼的,立刻換了一到笑臉,說:“好,我去做,不過我就會下麵條。”
“我可不幫你揉麵。”
“我自己揉。”二傻子說完,拿起一個盆,從麵口袋裏盛了幾小碗麵,舀了點水,揉起麵來。
二傻子一邊揉麵,一邊望著橋本阿菊,問:“是不是上街去了?逛累了?”
橋本阿菊沒有理解他,依舊沉漫在和黃飛虎相見的情景裏。
黃飛虎,一個高大魁梧的中國男人,有軍人的威嚴,武夫的堅韌,出身的高貴,可眼前這個臨時丈夫,矮小、駝背、幹瘦,洗不淨的汗漬,卑鎖、粗糙,身上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異味。
二傻子揉完麵,用刀切成一條條,他的動作笨拙,但總算完成了麵條。他從硫櫃裏摸出一塊幹黃醬,用暖壺裏的水泡了,找了一塊豬油,炸了一盤黃醬。
“開飯嘍!”他煮好麵條,招呼著橋本阿菊。
吃過飯後,橋本阿菊覺得肚子裏不舒服,拽了幾張手紙,來到院內西北角的茅房。
她來到茅房前,問了一聲:“裏麵有人嗎?”
無人應答。
她拉開茅房的門,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她捂著鼻子,走了進去。
這個茅房也就四五平方米,左側有個蹲坑,旁邊有個紙簍,上麵開了一個天窗,門上的鎖早就壞了,無人修理。全院七戶人家,都用這個茅房。
橋本阿菊打開了茅房的燈,燈光昏暗,肯定是為了省電,五瓦燈泡,發出幽幽的光,燈泡就像一個受氣包孤零零地吊在那裏。
橋本阿菊覺得它有點像二傻子,一想到這裏,她不由得笑了。
橋本阿菊熟練地掀起淡藍色的旗袍,褪下內褲,蹲了下去,兩隻眼睛盯著那扇破舊的木門,她生怕有別的人冒然闖進來,她的耳朵諦聽著周圍的動靜。
黃飛虎要給我買的獨門獨院是什麼樣子呢?
肯定要比這個狀況好多了,茅房也不會是這般樣子,居住的不會是一間隻有十二平方米的小東屋了。
這時,幾隻雪白的蛆蟲沉著茅坑的坑壁爬了上來,萎縮在坑沿上,仿佛在竊竊私語。
橋本阿菊看到這些小動物,已經見怪不怪了。她眯縫起眼睛,依然想著黃飛虎,回味著她的氣味,黃飛虎正端著酒杯滋滋有味地講述著,一副燦爛的樣子……
渲泄是一種享受,有著莫名其妙的快感,前後渲泄更是淋漓盡致的痛快。
忽然,房頂傳來聲響,橋本阿菊的耳朵細微,再小的動靜,她也能聽見,這是職業訓練中的一個項目,要是在平時,她手一揚,一支飛刀早飛了上去。
她略一抬頭,看到了兩隻如饑似渴的眼睛,那雙眼睛仿佛要噴出火焰。
雙目對視,那雙眼睛轉眼即逝。
橋本阿菊聽到咯的一聲,緊接著是飛奔的腳步聲。
是隻色狼!
橋本阿菊掏出手紙,飛快地擦腚,然後穿好內褲,放下旗袍,出了茅房。
她望望茅房的屋頂,空無一人。
院內也是空無一人。
她定了定神,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二傻子正靠在床上打盹兒,口水淌了下來。他挺乖巧,已收拾好碗筷。
橋本阿菊進屋帶來一陣風,把二傻子驚醒了。他朝她憨憨地一笑,坐了起來。
橋本阿菊吩咐地說:“燒洗腳水,給老娘泡腳!”
二傻子怔了一下,平時都是橋本阿菊給自己燒洗腳水泡腳,如今怎能麼反倒命令起他來了。
二傻子滾下床,一邊走一邊小聲地嘟囔著:“今兒個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啦,長本事了。”
他到廚房裏捅開了火爐,提著水壺到院裏灌了滿滿一壺水,然後放到火爐上。
橋本阿菊正在床上用雞毛禪子彈著床上的灰塵和泥渣兒。
“你瞧瞧,你跑了一整天,怎麼帶來這麼多土渣渣兒。”
二傻子像被訓斥的孩子一樣一聲不吭,默默地站在那裏,他用小眼睛注視著橋本阿菊的一舉一動。
橋本阿菊彈完床,往床上一坐,兩條腿盤在一起,儼然一副菩薩打坐狀,一揮手:“二傻子,去瞧瞧水燒好沒有?”
二傻子出了屋,一忽兒端著盆走了進來,盆裏有半盆溫水,一條毛巾搭在他的肩上。
橋本阿菊把盤著的腿放下來,伸展了一下兩隻腳,快活地叫道:“脫鞋!”
二傻子輕輕地為她脫去鞋,又脫了襪子,露出了她的兩隻白皙的腳丫。
二傻子把她的兩隻腳放進盆裏,問:“水合適不?”
橋本阿菊點點頭,笑道:“水溫還挺合適,有點眼力價兒。”
二傻子憨憨地一笑,露出焦黃的牙齒,“我老婆這雙腳就像兩顆嫩筍。”他為她洗著腳,用肥皂在她的腳上蹭來蹭去。
洗過腳,二傻子出門倒水,進門時正見橋本阿菊穿著一雙拖鞋扭秧歌。
“二傻子,你瞧瞧我這步比你們當地的秧歌隊怎麼樣?”
“真不賴,我老婆扭得比她們強多了。”
“像什麼?”
二傻子抬起腦袋,思想一會兒,說:“像仙女下凡,不,像嫦娥奔月!”
橋木阿菊停止了扭動,“快,快給我倒點清水。”
二傻子知道她要洗下身,於是倒了一盆清水進來。
“你回避一下。”她朝他叫道。
“我,我是你的老公,我回避什麼?”二傻子漲紅了臉,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
橋本阿菊撇了他一眼,掀起棉旗袍,褪下內褲,洗了起來。
洗完以後,她忽然想起什麼,撅著白皙柔軟的小白腚,朝二傻子叫道:“你過來……”
二傻子聽了,又驚又喜,走近她,“幹什麼?”
橋本阿菊用手指指臀部,“你看看我屁股上有什麼變化?”她是想讓二傻子看看那上麵有沒有梅花的痕跡。
二傻子俯下頭仔仔細細地觀察著,“什麼東西也沒有啊。”
“再仔細瞧瞧。”
二傻子用兩隻手扶著她的兩側臀部,也沒有看出什麼門道。這時,他隻覺眼前一片光亮,仿佛有光在環繞,一個雪白的水蜜桃在跳躍;他感到全身的熱血在沸騰,所有的毛孔都敞開了,一股股快感的熱浪推湧著他,他再也不能自持,用盡全身的力氣,攬緊了這顆水蜜桃……
“不行,不行,我來事了……”橋本阿菊拚命掙脫了他,摔倒在地上,她首先想到的是把旗袍放下來,遮住那“桃子。”
二傻子呼哧呼哧喘著氣,兩隻眼睛雖然小,但是似乎要噴出火焰,他琅琅蹌蹌地爬到在地,支吾著說:“老……婆,我又……忍不住了!……”
橋本阿菊想給黃飛虎一個尊嚴,她要維持一段與舊日戀人的神聖空間,同此她斷然拒絕了丈夫的這個合理的要求。
“二傻子,我告訴你,我們就要有一個新房子,獨門獨院……”她欣喜地告訴他,幸福地用手拂了一下頭發。
“你做夢吧,哪裏有什麼新房?”二傻子喘息著,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我有存貨,你永遠也不會真正的了解我!……”橋本阿菊站了起來,收拾好衣著,攏了攏亂發,然後雄糾糾地上了床……
黃飛虎選擇的新居幹淨整齊,是離市政府不遠的一個獨門獨院,三間北房,一間西房,院子雖然小,但是中間有一棵老槐樹,用它那密密麻的枝葉遮住了整個院子,顯得很神秘。靠兩側的北方還接出一間臨時搭蓋的小廚房;院門緊閉,儼然成為另一個小世界。
屋內家俱樣樣俱全,北房中間屋內中央是個桌子,兩邊有木椅,壁上掛著一幅關公夜讀的軸畫;右廂房內是臥房,一張雙人木床,被褥整齊,床邊有個大衣櫃,櫃門鑲著一個長玻璃,屋角有一個高腳大瓶,瓶內斜摘著一支幹枝梅花。左側房內有一排小衣櫃,櫃內有一些半新不舊的衣物,旁邊有個櫥櫃,櫥櫃對麵也有個小桌,兩個小木凳。
橋本阿菊牽著二傻子,就像牽著一條狗,他們又參觀了茅房,院角的茅房也格外幹淨,蹲坑有下水道,隻要一按開關,就有水衝出來,不用工人再掏糞了。
二傻子把洋車放在老槐樹下,歡喜得直蹦高。
橋本阿菊指著一塊空地說:“我可以在這種花,開辟一個花園。”
二傻子笑道:“你是不是又靠人了?”
橋本阿菊聽了翻了翻眼睛:“靠什麼人?靠你娘個毬。”
“那怎麼有這麼多錢買這個院子?”二傻子小聲嘟囔著。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有存貨!”橋本阿菊衝他嚷道。
“噢,我想起來了,你們家是個富戶,你以前是有錢人。”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誰讓我嫁了你這麼一條窮狗!窮得掉渣兒,髒得掉毛兒,你算撿了一個大便宜。”
“我,命好……”二傻子嘻嘻地笑了。
“我是一朵洋花插在牛糞上了。”
“牛糞?好,牛糞也是肥料嘛,鮮花也有謝的時候。”
“放屁!你就是個屁簍子,整天聽你放屁,放大屁!放臭屁!”橋本阿菊說著從兜裏抽出幾張鈔票,說:“去,買袋麵,買袋米,再整些菜和肉,今兒個咱們好好喝一盅,慶祝喬遷之喜!”
二傻子樂顛顛接過鈔票,喜盈盈出門去了。
橋本阿菊是經過日本特工部門受過專門訓練的職業特工,她在和二傻子參觀新居時注意到一個可疑跡象:在茅房的旁邊有一小片翻動過的新土。她趁二傻子外出買食物之機,找了一把鐵鍬,在那片新土處小心地刨著,一忽兒出現一個井蓋,她打開井蓋,隻見是一口廢棄的井,井內密密麻麻堆滿了鐵箱,她用力撬開一隻鐵箱,呆住了,是金光燦燦的金條!
這就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金條!這口井是一個金庫,井蓋便是通向財富之門!
飽經間諜生涯的她立即意識到:這些金條很可能就是即將成立的梅花黨的經費,這裏是梅花黨的一個秘密倉庫,這些金條一根也不能動,否則禍患無窮,凶機四伏!
想到這裏,她迅疾蓋好井蓋,用鐵鍬鏟土恢複了原狀。
正當橋本阿菊回到屋裏坐下來時,二傻子扛著半袋麵,拎著菜藍子興高采烈地回來了。
“嘉薇,我把東西都買回來了,這裏不遠有個菜市,還真方便。”二傻子把食物放進廚房也來到屋裏。
二傻子擦把汗,瞧瞧窗外,小聲對橋本阿菊說:“嘉薇,這些天你可要少出門,街上人說,前幾天有個日本人在道石街門口被人殺了,腸子流了一地。我估摸殺人的人一定有冤情,肯定是日本人張狂那陣子,家裏遭了難。唉,一報還一報呀!”
橋本阿菊聽了默默無語。
二傻子又朝窗外望了望。
橋本阿菊說:“你看什麼呢?外麵就是一個院子,一棵老槐樹,誰還能把你給吃了。你那輛破洋車也沒有人惦記著。”
二傻子咂巴咂巴嘴,又說下去:“街上人又說了,昨天晚上有兩個八路混進城裏,劫走了國軍一個軍官……”
橋本阿菊一聽“八路”二字,頓時來了精神,她問道:“這八路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不是土八路,是正規軍,現在叫什麼中國人民解放軍……”
“哦。”橋本阿菊聽了若有所思。
二傻子端起大茶缸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水,又說下去,“前兩天我拉一個客人出城往北走了有30裏路,隻見村裏住滿了八路,這個客人八成是八路的便衣,他和一個當官的很熟。”
橋本阿菊說:“明個一大早,你也拉我到那個村裏瞧瞧去。”
二傻子聽了,呆了半響,說:“你也要參加八路?不要我了?”
橋本阿菊說:“你說哪裏話兒?我在家裏憋得慌,想出去溜溜兒。”
第二天天蒙蒙亮,二傻子拉著橋本阿菊上路了。
二傻子一邊拉車,一邊回頭望著橋本阿菊。
橋本阿菊說:“你老瞧我幹什麼?在家還沒瞧夠?”
二傻子消下口水,“我瞧你今兒個這個打扮,像個鄉村的土妞兒!”
橋本阿菊一聽樂了,說:“我本來就是個土妞兒麻。”
一路上盡是土路,經過幾道國軍的哨卡,又穿過一大片莊稼地,走近了一個村莊。
橋本阿菊遠遠望去,隻見村裏多是八路裝束的軍人,還有一些女兵穿梭其中,有一些軍人臨時搭起個舞台,有人在台上表演節目。
這時,從村裏出來一個年輕的軍人,挑著一個擔子,兩邊係著水桶,朝橋本阿菊他們這邊走來。
橋本阿菊見旁邊有個井台,想他是來挑水的,於是叫二傻子把洋車停在一邊。
這個小兵也就十五六歲,稚氣未脫,瘦瘦的臉,高高的個子。
“老鄉,你們找誰呀?”
橋本阿菊說:“我們是回娘家探親的,路過這裏。你們師長在嗎?”
小兵回答:“師長沒在師部,到司令部開會去了,副師長在家。你找我們師長嗎?”
橋本阿菊編著瞎話,“上個月路過這裏跟你們師長要了一雙鞋,當家的鞋磨壞了,你們師長可是個好官呀!”
小兵說:“我們一個星期前才開到這裏,你怎麼說上個月,大嫂,你記錯了吧?”
橋本阿菊一聽,有點慌張,隨即說道:“你瞧我這腦袋瓜子,盡想著養豬賣錢了,把時間記混了。”
小兵說:“沒啥,沒啥,我們師長盡幫助人,對部下也和氣,我們都喜歡他。”他說完,又往前走了。
當天回到城裏,橋本阿菊把這些情況寫在一張紙上,放在一個信封裏,粘好了,然後出了門,找到了那家悅然藥店,把那封信投進藥店的郵箱裏。
回到家裏,二傻子已經上床睡了,他睜開惺忪的睡眼,問:“老婆,你到哪裏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橋本阿菊說:“一天到晚老在家憋著,舒展不開,晚上出去透透風。”
二傻子說:“你離那些當兵的遠著點,他們一天到晚沾不著腥,一個個像餓狼一樣。”
橋本阿菊說:“八路的紀律嚴明,不像國軍和我們日本軍人,見到底下長哨的就走不動道兒。”
“哼,也有不要臉的。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這些天外麵不安靜,有人在殺日本人,何況你又是一個有模有樣的日本女人。”
橋本阿菊坐在椅子上穩穩神。
二傻子翻了一個身,“今兒個跑了這麼多路,我可是累著了,明天還要出車呢……”話未說完,鼾聲如雷。
轉眼幾個月過去,威夏來臨,長春城裏的花開得一片燦爛。這天下午,橋本阿菊精心打扮了一番,穿著一件寶藍色旗袍,腳穿一雙高跟皮鞋,拎著一個粉紅色小包出了門。
她叫了一輛洋車,吩咐開到市中心廣場,她要欣賞一下夏日的長春街景。
車水馬龍,人們川流不息。
一個洋車在一個茶屋門前停下來,車上下來一個標致的中年男子,身穿黑西服,戴著銀灰色高檔領帶,進了茶屋。
黃飛虎!
橋本阿菊一眼認出了他。
原來他還在長春城裏。
橋本阿菊飛快下車,追隨著黃飛虎進入茶屋。
黃飛虎經過一條通道,徑直朝後麵走去。
橋本阿菊也跟了過去。
黃飛虎在一間茶屋門前停住了,他回頭望望,然後敲了敲門。
“請進!”屋內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聲音柔媚。
橋本阿菊心內一片緊張,心不由砰砰跳著,像兔子亂撞。
門關上了,就像關上了一片希冀。
橋本阿菊的心有些慌亂,她的腳步顯得十分沉重,就像雙腳拴住了鉛塊。
難道黃飛虎有情人?
他在和情人幽會?
她悄悄來到這間茶屋的門前,聽不清裏麵在說什麼。
“小姐,您有什麼吩咐?”一個茶房女子走了進來。
“我在找人?”橋本阿菊語無倫次。
“我可以幫助您嗎?”
“不用,不用,我自己找。”橋本阿菊說完立刻折了回來。
她來到了這片茶屋的前身,這裏是一個美麗的庭院,院內有一個池塘,塘內遊魚穿梭,有個板橋,一片蔥綠,一叢牡丹含苞吐蕊,十分幽靜。
橋本阿菊找到了那個茶屋的方位,看到茶屋有一片棱形窗,玻璃明淨,紗簾飄動。她正好看到了一個風度翩翩的年輕女人,她雙目含情,微呈弧形的織細高鼻梁,櫻桃小嘴,穿著月白色的旗袍,一副女學生裝束。隻有皮膚柔軟白皙的女子才敢穿月白色的旗袍。這位女子的皮膚如同白玉,光澤動人。
橋本阿菊此時的心境十分悲涼,腿也軟了,眼前一片朦朧。
她從皮挎包裏抽出一柄茅繡折扇,若無其事地扇著,仿佛專心欣賞著這院內的風景。
板橋上走來一對戀人,依偎著有說有笑,男人湊過嘴在女人的腮上印了一下,女人俏皮地露出甜甜的酒渦。
兩個人遠去了,橋本阿菊望著他們的背影,淚光閃動,滲出冷汗。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辰,茶屋內那個年輕女子緩緩起身,離開座位。
橋本阿菊衝了過去,她想找黃飛虎理論,為什麼男人總是喜新厭舊?
她幾乎與那個女子相撞,那個女子身材窈窕,嫣然一笑,一閃身,與她擦肩而過,留下一片幽香。
橋本阿菊衝進黃飛虎走進的茶屋,正見黃飛虎危襟正坐,正滋滋有味地品茶,茶桌上瓜籽狼藉。
“阿菊,你怎麼來了?”黃飛虎詫異地問。
“飛虎,你好花心!我真是單相思,一個癡心女人啊!”橋本阿菊湧出眼淚,無力地癱坐在他的對麵。
黃飛虎怔了一下,立刻笑道:“你知道剛才那個女子是什麼人嗎?”
“鬼才知道!”橋本阿菊一邊用手絹抹眼淚一邊叫道。
黃飛虎哈哈大笑,“她就是要成立的梅花黨主席白敬齋的二小姐白薇!”
橋本阿菊叫道:“他怎麼這麼漂亮?中國女人很少有像她這樣冰清玉潔的,她像個女學生。”
“她就是個學生,正在南京中央大學新聞係讀書,是梅花黨的重要聯絡員,她奉父親之命剛從南京飛到這裏,與我密談發展黨員之大計。你是不是把她當成我的紅顏知已了?真是天大的笑話!天大的笑話!”黃飛虎又發出一片大笑,聲震屋頂。
橋本阿菊站了起來,撲到黃飛虎的懷裏,撒嬌的說:“那是我誤會你了,我賠個不是。”
黃飛虎輕輕拍著她,“你們女人呀,隻會吃醋,都把山西的醋壇子打翻了。”
“人家喜歡你嗎?”橋本阿菊用纖纖玉手蹭揉著他的胡須。
“我正要找你呢,你幹得不錯。這幾次搞的情報對我們很有用處,鄭長官幾次表示感謝我們。”說著,黃飛虎打開身邊的皮包,從包內抽出厚厚的一撂鈔票,遞給橋本阿菊。
“這是對你的獎勵。”
“你給我們安排的小院,我們非常滿意,真的謝謝你。可是我在院裏發現了一個寶庫。”
黃飛虎說:“那是我們臨時搞的一個小金庫,這個金庫馬上要轉移。”
“轉移到哪裏?”
“這是黨內最高機密之一,不該打聽的你不要打聽。這些金條是供今後潛伏在大陸的梅花黨人所用。白敬齋雖然是主席,掌管整個梅花黨黨務,我是副主席,可我專門負責作戰和後勤,這個金庫是蔣總裁親自安排給我的。白敬齋那老狐狸聞到了風聲,派這個小狐狸找到我,要掌握這個小金庫。當然,我們還計論了其他問題。”說著,他從皮包裏找出一個小紙包,遞到橋本阿菊的手裏。
“這裏有麻醉藥,明天夜裏我們的人要轉移這金庫,明晚你把這麻醉藥放到你丈夫的食物裏,讓他美美地睡上一夜,我們的人好行動。”
“我明白。可是我又不明白,這梅花黨還沒正式成立,咱們黨內怎麼還隔著心眼。你們中國人就是沒出息,喜歡內訌,結果是兩敗俱傷。不像我們日本人齊心。”
黃飛虎聽了,歎了一口氣,“沒有辦法,這就是中國特色。也可能是中國地大物博,人多如毛,誰跟誰都留著心眼兒。中國的封建專製年代太長,農民國家,小農意識強,一畝地,兩間屋,老婆孩子熱炕頭。有的山裏人,一輩子都沒見過火車。就像中國的南方人和北方人,心態和處世也不一樣。南方人多,人口稠密,土地少,商業機會少,不鬥心眼兒能行嗎?多有心計。北方人,特別是北大荒和大西北,幾裏地也見不到一個人,猛丁丁見到一個人,心裏不知有多高興,講義氣,夠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