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珠遲疑半晌,說道:“這樣看來,你也是空跑一遭。”禿頭道“姑娘有信給爺哩”便在懷裏探出一個小小油紙包,展開油紙,將個藍布包遞上。癡珠瞧那藍布包,縫得有幾千針。林喜送過剪子,癡珠一麵絞,禿頭一央回道:“姑娘說沒有筆硯,也沒有地方寫個字兒,裏頭幾個字,是咬破指頭寫的。”
癡珠不聽猶可,聽了禿頭這般說,那一股酸楚直從腳跟湧上心坎,從心坎透到鼻尖,一言不發,把布包紋開。內裏是癡珠原給的一支風藤鐲,一塊秋痕常用的藍綢手絹,一塊汗衫前襟,上麵血跡模糊。癡珠略認一認,便覺萬箭鑽心,不知不覺眼淚索索落落的滴滿藍布包。一會,穆升遞上熱手巾試過臉,重把那血書反複審視,噙著淚,一字字辨清,是:
釵斷今生,琴焚此夕。身雖北去,魂實南歸。裂襟作紙,齒指成。
書。萬裏長途,伏維自愛。凡三十二字,癡珠默念一遍,停了一停,向禿頭道“你路上辛苦,且歇息去”禿頭答應:
癡珠攜了血書、手絹、風藤鐲並那塊藍布,到臥室躺下。費長房縮不盡相思地,女媧氏補不完離恨天!這一夜,別淚銅壺共滴,愁腸蘭焰同煎,不待說了。
禿頭和聶雲跑了這一遭,空自辛苦。去的時候,兩人都是空手出城,禿頭將皮袍脫下,當了作路費,用盡了。聶雲的皮馬褂,也脫下當了。幸是正定府遇著管士寬,將秋痕金耳扒換了十餘串錢,付給兩人作個回費。禿頭是自己多事,也還罷了。可憐聶雲,路上受了風霜,到家又被渾家楊氏唾罵,受一場氣,次日便病,病了幾天就死。後來癡珠聞知,大不過意,曉得聶雲女兒潤兒,是嫁給子秀的跟班李升,就賞了潤兒四十吊錢。那楊氏係隨著女兒過活,就也十分感激。管士寬無家無室,隻有屠鋪一間,係他侄兒照管,他竟隨秋痕住在正定府了。正是:
娟家而死節,名教毋乃褻!
人生死知己,此意早已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