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痕讓點菜,癡珠道:“我在留子善家過冬,行的令是擊鼓傳花,也還鬧熱。如今要采秋想個雅的,隨人愛說者說,不說者講個詞曲梅字罷。”小岑道“我盡怕采秋的令,你們偏要他來鬧。”癡珠向采秋道:“你盡管說。”采秋道“你不怕繁難,我說兩個令,你們商量那個罷。一是一字分兩字,三字合一韻。一是二物並稱,一廳一偶。”荷生道:“前一令還多些,後一令隻有數件,留著想想,也覺有趣,吩咐院子裏起鼓罷。”癡珠便將梅花給了荷生,教從他輪起。劍秋道:“我們講了采秋的令,還說句調整曲才有趣。隻不要限定梅花。”大家也依。這回是教坊們打的鼓,輕重遲速,有音有節,席上輪有三遍,花到秋英,鼓卻住了。秋英喝了酒,說道:
雪意衝寒,開了白玉梅。第二次從秋英起,輪到荷生,恰恰七遍,鼓聲住了。荷生喝了酒,說道“我講個一字分兩字,三字合一韻罷。一東的虹字”大家想一想道:“好!”合席賀一杯。荷生說句詞曲,是“伯勞東去燕西飛。”第三次的花,輪到劍秋,鼓聲停住。劍秋喝了酒道“我說個‘壽考維祺’的祺字。”癡珠道“善頌善禱,大家賀一杯,荷生、采秋皆喝雙杯。”荷生道:“喝一盅就是了,何必雙杯。”劍秋說的詞是“進美酒全家天祿”。第四次輪到秋香,鼓聲停住。秋香喝了酒,說道:
則分的粉骷髏,向梅花古洞。癡珠因吟道:“天下甲馬未尺銷,豈免溝壑長漂漂”秋痕瞧著秋香一眼。采秋隻喚起鼓。這是第五次,輪到秋痕。秋痕喝了酒道:“我說個‘尺蠖之屈以求伸也’伸字。”大家也讚好,各賀一杯。秋痕道“我詞曲是句‘拿住情根死不鬆,”劍秋道:“你不準人說這個字,怎的自說?該罰三杯。”秋痕沒得說。癡珠替他講情,罰了一盅。秋痕道:“我還說個本分的令,是:
單隻待望著梅花把渴消。”劍秋笑向秋痕道:“你還渴麼?”秋痕道“你又胡說。”第六次又輪到荷生。荷生喝了酒,說道“我如今講個一物並答,一奇一偶罷,一一冠履。”小岑道“妙!”大家也賀了一杯。荷生說句詞曲是:“去馬驚香,征輪繞月。”第七次輪到采秋。采秋道:“前一令我是‘衣’,後一令我說個‘釵環’。”大家俱拍案叫妙,各賀一杯。癡珠道:“還有詞曲怎不說?”采秋瞧著荷生道:“順時自保幹金體。”言下慘然。荷生更覺難受。大家急將別話岔開了。第八次輪到小岑。小岑喝了酒道:“我說個‘琴德暗暗’的暗字,何如?”荷生道:“好得很!”大家也賀一杯。說個詞曲,是“北裏重消一枕魂。”第九次又輪到秋痕。秋痕喝了酒,說道:“我再說個‘焉得諼草’的諼字,說句詞曲是‘情一點燈頭結’。本分的令是:
怕不是梅卿柳柳。”大家都說好,各賀一杯。第十次輪到掌珠,喝酒說道:
等得俺梅子酸心柳皺眉。劍秋瞧著掌珠,笑道:“你還等夏旒麼?”掌珠兩頰飛紅,急得要哭。癡珠向劍秋道:“你何苦提起這種人?”掌珠早借著吃水煙,試了眼淚,才行當坐。不想十一次又輪到掌珠,隻得又喝酒,說道:“我說個翁字。”劍秋趕著喝:“好!”大家也齊聲讚好,滿滿的各喝一杯。掌珠瞧著秋痕道:“我說句詞曲,是‘漏盡鍾鳴無人救,”秋痕接著道:“原在火炕中身早抽。”就歎了一口氣。荷生道:“講酒令怎的都講起心事來?起鼓,給癡珠說了,收令罷。”這是十二次,又輪到秋香。秋香喝了酒,說道:
隻怕俏東君,春心偏向小梅梢。十三次又輪到秋英。秋英喝了酒,說道:
夢孤清梅花影,熟梅時節。十四次又輪到秋痕。秋痕喝酒,說個“杯著”。荷生道:“靈便得很!”大家各賀一杯。秋痕又說個詞曲,是:“說到此悔不來,惟天表證。”說個梅是便揉碎梅花。劍秋笑道:“往下念罷。”秋痕道:“劍秋,你今天怎的盡糟蹋人!我改一句念給你聽:
則道墓門梅,立著個沒了碑。”荷生哈哈大笑。小岑道:“他得罪你,你罵他沒字碑,怎的把我喚做墓門梅?”劍秋笑道:“他近來肚裏沾了癡珠點兒墨汁,憑什麼人都說是沒字哩。”癡珠道:“算了,不說頑話,我還沒輪到呢”秋痕吩咐起鼓。這是十五次,輪有三匝,花到癡珠,鼓聲停住了。荷生道“你快說,天已不早,好收令罷。”癡珠喝了酒,說個“東”字,又說個“領袖”,說句曲是“溫柔鄉容易滄桑。”荷生道:“好個虹字起,東字結。領袖二字,近在目前,卻沒人想得到。我們賀他一杯酒,散了罷。”秋痕催上稀飯,大家用些。
小岑、劍秋急去看病,便先走了。掌珠、秋香、秋英,荷生、癡珠每人各賞了十兩銀,也去了。荷生見秋痕筆硯放在北屋方案,就檢張紙,寫一首詩,向癡珠道:“賦此誌謝。”癡珠念道:
香溫酒熟峭寒天,畫燭雙燒照綺宴。檀板有情勞翠袖,萍根無定感華年。邊城笳鼓催殘臘,文字知交信夙緣。卻念故山歸未得,一回屈指一淒然!念畢,也檢一箋,和道:
第一番風料峭天,辛盤介壽合開宴。酒籌緩級消殘夜,春日遲遲比大年。知己文章關性命,當前花月證因緣。新巢滿誌棲雙燕,我為低徊亦暢然荷生、采秋齊聲讚好,喝了茶,然後同回愉園。正是:
勝會既不常,佳人更難得。
搔道憶舊遊,殘燈黯無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