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光冉冉東本陌(癡),蒲青柳碧春一色(荷)。郵亭暫欲灑塵襟(癡),謝郎衣袖初翻雪(荷)。海燕參差溝水流(癡),繡檀回枕玉雕鎪(荷)。舊山萬仞青霞外(癡),同向春風各自愁(荷)。衣帶無情有寬窄(癡),唱盡陽並無限疊(荷)。浮雲一片是吾身(癡),治葉介條偏相識(荷)。鸞釵映月寒錚錚(癡),相思迢遞隔重城(荷)。花須柳眼各無賴(癡),汀瑟秦簫自有情(荷)。回望秦川樹如藹,輕衫薄袖當君意(癡)。當時歡向掌中銷,不須看盡魚龍戲(荷)。真珠密字芙蓉篇(癡),莫向洪涯又拍肩(荷)。此情可待成追憶(癡),錦瑟無端五十弦(荷)。
念畢,笑道:“竟是一篇好七古”癡珠見天已不早,就向秋心院去了。
次日靠晚,秋痕邀了癡珠,同到偷園。春鏡樓早是絳燭高燒,紅毹匝地。采秋一身豔妝,紅豆、香雪也打扮得嫋嫋婷婷。秋痕點對蠟,向上磕三個頭。采秋趕著還禮。荷生早拉著癡珠向水榭瞧梅花去。這夜四人喝酒行令,無庸贅述。
次日,荷生、采秋怕秋痕又來拜壽,轉一早領著紅豆,先到秋心院。此時癡珠才起身下床,尚未洗漱。秋痕為著要先往愉園拜,起得早些,也還妝掠才完,迎著笑道“這擋駕的法兒卻也新鮮。”便讓荷生西屋坐下,自和采秋、紅豆進南屋去了。不一會,跛腳領著掌珠進來,接著秋香、秋英也來了。
停了一停,小岑、劍秋同到,說丹翠、曼雲受了風寒。癡珠道“事不湊巧,秋痕今天還備有兩席呢。”荷生道:“就是通來,不過十一人,何必如此費事”當下秋痕早調遣著跛腳和小丫鬟,在南屋裏排下兩席麵菜。早酒大家都不大喝,就散了。秋痕領著掌珠等,替荷生祝起壽來。今日這一會,大家都有點心緒,所以鬧熱局,轉覺十分冷淡。也有在月亮門外倚著梧桐樹喁喁私語的,也有借著調鸚哥看梅花消遺的。
到了三下鍾擺席,先前是兩席,荷生不依,癡珠教秋痕將兩席合攏。左邊荷生獨坐右邊小岑、劍秋上首采秋居中,左掌珠,右秋香下首癡珠居中,左秋英,右秋痕。紅豆小丫鬟輪流斟酒。上了四五樣菜,窗外微風一陣陣送來梅花的香。癡珠見大家都沒話說,便要行令。小岑道“采秋的令,繁難得很,令人索盡枯腸。”因向掌珠道:“今日你說個飛觴,要雅俗共賞的才好。”掌珠沉吟半晌,說道:“今日本地風光,是個壽字。”秋痕道:“昨晚行的百壽略,俗氣得很,今日還講這個?”癡珠道“今日不說真的壽字,就不俗了。”劍秋道:“說個美人名。”荷生道:“美人名能有幾個?”采秋道“壽陽公主”癡珠道“孫壽。”荷生道:“還有沒有?”小岑道:“有,有。花選上有個楚玉壽,不是美人麼?”說得眾人通笑了。劍秋因向掌珠道:“玉壽我聽說死了,真不真?”掌珠道:“他前月就死了。”秋痕道:“今天有人家不準說這個字,你和寶憐妹妹說了,各罰一杯酒。”劍秋道:“著,著,我該罰。”便喝了一杯。秋痕道:“寶妹妹也喝罷。”掌珠道:“我是跟他說下。”劍秋道“是我累你,我替你喝。”癡珠道“我的意思,說個壽字州縣的名何如?”大家想一想,通依了。
癡珠道:“我起令。”便喝了一杯酒,說道:“福建福寧府壽寧縣。玉桂喝酒。”秋香喝了酒。想了半晌,飛出一個壽字,說道:“荷生喝酒。陝西同州府、永壽。”荷生喝了酒,說道:“山西太原府壽陽。”數是劍秋。劍秋喝了酒,說道“四川資州仁壽。”數是掌珠。掌珠喝了酒,也想一會,說道“秋痕姊姊喝酒。山東充州府壽張。”秋痕且不喝酒,將指頭算一算,把酒喝幹,說道:“浙江嚴州府壽昌。該是采秋。”采秋喝了酒,說道:“直隸正定府靈壽。該是秋英。”秋英喝酒,想一想,說道“江南風陽府壽州。”小岑道:“輪了一遍,也沒有個重說的,我喝罷。”喝了酒,說道:“山東青州府壽光。還給荷生喝了壽酒,收令罷。”荷生也自喜歡,紅豆換上熱酒,喝了。時已黃昏,室中點上兩對紗燈。秋痕上了大菜,出位敬荷生三杯酒,就要來敬采秋,采秋再三央告,秋痕隻得敬小岑、劍秋,二人各飲一杯,逐位招呼下來。
秋香、秋英便送上歌扇,劍秋道:“今天立春第二日,教他們隻揀春字多的,每人唱一支,我們喝酒。他們有幾多春字,我們喝幾多酒,不好麼。”荷生道“好極!”回頭瞧著紅豆道“你數罷。”此時傅家、冷家班長,都拿著鼓板三弦笛子,在院裏伺候。秋香移步窗下,說聲“《一剪梅》”,外麵答應。笛聲徐起,弦語微揚,鼓板一敲,隻聽秋香唱道
霧靄蘢蔥貼絳紗,花影作紗,日影窗紗。迎門喜氣是誰家?春老儂家,春瘦兒家。大家喝聲“好!”紅豆道:“兩杯。”於是斟了酒。癡珠向秋痕道:“這一支是那一部的詞?”秋香道:“《紫釵記·議婚》。”隻聽秋英唱道:
香夢回,才褪紅鴛被。重點檀髻胭脂膩,匆匆挽個拋家髻。這春愁怎替?那新詞且記。大家也喝聲“好!”紅豆道:“一杯。”荷生道:“曲唱得好,隻是春字太少,我們沒得酒吃。大家要多喝酒,我唱罷。”癡珠歡喜,便喚跛腳端把椅來,教紅豆坐下。紅豆背著臉,唱道:
他平白地為春傷,平白地為春傷。因春去的忙,後花園要把春愁。
漾癡珠喝聲“好!”劍秋道:“要喝四杯呢。”紅豆起身斟酒,掌珠道:“我唱下一支罷”唱道:
論娘行出,人人觀望,步起須屏障。但如常,著甚春傷,要甚春遊,你放春歸,怎把心兒放?荷生道:“好,好!喝七杯”采秋道:“如今夠你喝了”於是大家通喝七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