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三生冤孽情海生波 九死癡魂寒宵割臂(2 / 3)

看官!你道癡珠聽了此話,可是怎樣呢?當下神色慘淡,說道:“這也是意中之事,隻我們怎好管他家事哩?”和怔半晌,又說道:“我又怎好不去看秋痕呢?”便向禿頭道:“套車!”禿頭回道:“車早已套得停妥。”癡珠不答,轉向子善道:“我如今隻得撤開手罷。”便拉著子善,到了秋心院。

牛氏迎將出來,叨叨絮絮說個不休。癡珠一聲兒不言事。牛氏陪子善在西屋坐下。癡珠竟向北屋走來。未到床前,跛腳早把帳子掀開。秋痕悲慟,半晌咽不出聲來,癡珠心上也自酸苦。跛腳把一邊帳子鉤上,癡珠就坐在床沿。秋痕嗚咽半晌,暗暗藏著剪子,坐起,梗著聲道:“我一身以外盡是別人的,沒得給你做個紀念,隻有這……”一邊說,一邊將左手把頭發一扯,右手就剪。癡珠和跛腳拚命來搶,早剪下一大緒來。秋痕從此鬢發連聯矣!

當下秋痕痛哭道:“你走罷,我不是你的人了!”癡珠征怔的看,秋痕嗚嗚的哭。跛腳見此情狀,深悔自己受人指使,不把月亮門閉上,鬧出這樣風波,良心發現,說道:“總是我該死!”子善曉得癡珠十分難受,進來說道“你這裏也坐不住,到我公館去吧。”

這一夜,子善、子秀就留癡珠住下。你道他還睡得著麼?大家去了,他便和衣躺下。自己想一回,替秋痕想一回,想著現在煩惱,又想著將來結局。忽然記起華嚴庵的簽和蘊空的偈來,想道:“這兩支簽兩個偈,真個字字都有著落!我從七月起,秋心院,春鏡樓沒有一天不在心上,怎的這會才明白呢?蘊空說得好:人定勝天,要看本領。我的本領不能勝天,自然身入其中,昏昏不自覺了。”又想道:“漱玉勸我且住並州,其實何益呢?我原想入都遵海而南,偏是病了!接著倭夷寇,海氛頓起,隻得且住。為今之計,趕緊料理歸裝,趁著謖如現在江南,借得幾名兵護送,就也走得到家。”左思右想,早雞聲三唱了。便自起來,剔亮了燈,從靴頁內抽出秋痕剪的一把青絲,向燈上瞧了又瞧,重複收起,天也亮了。

洗漱後便來看秋痕。才入北屋,秋痕早從被窩裏斜著身掀開帳子’綠慘粉銷,真像個落花無言,人淡如菊。癡珠到了床沿,將帳接住,見秋痕著實可憐。秋痕欄著癡珠的手,說道:“這是我的前生冤孽,你不要氣苦。”癡珠將帳鉤起,坐下道:“你受了這樣的茶毒,我怎的不慘?”秋痕坐起,說道:“天早得很,你躺一會麼?”癡珠就和衣躺下。正是:

錦帖初卷,繡被猶堆燕體傷風,雞香積露。倭墮綠雲之髻,歌铖紅玉之年。越客網絲,難起全家羅襪麻姑搔癢,可能留命桑田!莫拿峽口之去,太君手接且把歌唇之雨,一世看來。

當下竟自睡了。到得醒來,已是一下多鍾。撞著牛氏進來,勸秋痕吃些飯,就將昨晚把狗頭攆在中門外、再不準他走進秋心院一步,告訴癡珠。癡珠道“如此分派,也還停妥。”牛氏道:“我如此分派,也為著你,隻是你也該替我打算。”秋痕見他嬤說起這些話,想道:“我命真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便歪著身睡去了。癡珠隻低著頭,憑牛氏叨嘍了半天,截住道:“這個往下再商量,今日且講今日事。”便向靴內取出靴頁,展開檢得錢鈔,說道“這十幹鈔子你交給廚房,隨便備數碗菜,替我請留大老爺、晏太爺過來小飲。”牛氏瞧見鈔子,自然眉開眼笑去了。

癡珠走到床沿,見秋痕側身向裏,便拉著道“我今日要盡一天樂,不準哭”不想秋痕早是忍著哭,給癡珠這一說,倒哭出聲來。半晌,秋痕說道:“昨天我叫你走,你卻不走,必要受那婆子的醃髒氣,何苦呢?”癡珠強笑道“我樂半天,去也不遲。”秋痕將頭發一挽,歎口氣道:“我原想拚個蓬頭垢麵,與鬼為鄰,如今你要樂,你替我掇過鏡台來。”癡珠於是走入南屋,將鏡台端入北屋。秋痕妝畢,喚跛腳和他嬤要件出鋒真珠毛的蟹青線給襖,桃紅巴緞的宮裙,自向床橫頭取一雙簇新的繡鞋換上。癡珠道:“這雙鞋繡得好工致!”秋痕橫波一盼,黍穀春回,微微笑道:“明日就給你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