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陌上相逢搴帷一笑 溪頭聯步邀月同歸(3 / 3)

四人緩緩行入西院,癡珠已自迎出,便入裏間坐了,說些時事。荷生吟杜詩道:“胡星一彗宇,黔首遂拘攣。”劍秋也吟道:“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接著吟道:“宮中聖人奏雲門,天下朋友皆膠漆。百餘年間未災變,叔孫禮樂蕭何律。豈聞一絹直萬錢,有田種穀今流血!洛陽宮殿燒焚盡,宗廟新除狐兔穴。傷心不忍問耆舊,複恐初從亂離說。”小岑也吟道:“義士皆痛憤,紀綱亂相逾。一國實三公,萬人俗為魚。唱和作威福,孰肯辨無辜?眼前列樞械,背後吹笙竽。談笑行殺戮,濺血滿長袍。到今用铖地,風雨聞號呼。鬼妾與鬼馬,色悲充樂娛。國家計令在,此又足驚籲!”癡珠接著笑道:“你們這般高興,我卻有幾首雜感給你們瞧,隻不要罵我饒舌。”一麵說,一麵向臥室取出一紙長箋。大家同看,荷生吟道:

呂母起兵緣怨宰,誰令貳側後朱鳶?委於一曲中興略,原上琴堂與改弦荷生道:“指事懷忠,抵得一篇《春陵行》,卻含蓄不盡。”便高吟起來,第二首是:

東南曩日事倉皇,無個男兒死戰場。博得玉釵妝半麵,多請還算有徐娘小岑道:“痛絕!”荷生複吟道:

絕世聰明豈複癡,美人故態總遲遲。可憐巢覆無宗卵,肯死東昏。

隻玉兒!劍秋道:“此兩首不堪令若輩見之。”荷生道“若輩那裏還有恥心?”複吟道:

追原禍始阿芙蓉,膏盡金錢血盡鋒,人力已空兵力怯,海鱗起滅變成龍心印道:“追原禍始……”便也高吟起來。第五首是:

弄權宰相不知名,前後枯棋鬥一枰。兒戲幾能留半著,局翻結讚可憐生!何生道:“實在誤事!”複吟道:

人臘淒然渡海歸,節旄齧盡想依稀。化灰盡趁南風便,此意還慚晉太妃心印道:“說得委婉。”複吟道:

柳絮才高林下風,青綾障設蟻圍空。峨眉若不生謠諑,反舌無聲指顧中。

舊坊業已壞從前,遙憶元臣奉使年。一字虛名爭不得,橫流愈遏愈滔天。劍秋道:“俯仰低回,風流自賞。”荷生、心印複吟道:

瑤光奪婿洗澆風,轉眼襖祠遍域中。釣闥公然開廣廈,神洲湧起火蓮紅。小岑笑道:“關上封刀,金丹隕命,自古有這笑柄。”荷生、心印複吟道:

仙滿蓬山總步虛,風流接踵玉台徐。銷磨一代英雄盡,官樣文章殿體書!劍秋笑道:“:起我輩來了。”小岑道:“原也該罵。”荷生、心印也是一笑,複吟道:

高卷珠簾坐持須,榻前過膝腹垂垂有何博得三郎愛,偏把金錢洗祿兒?劍秋道:“媚人不必狐狸,真令人恨殺!”荷生、心印複吟複帷環佩拜然,過市招搖劇可憐。果有徽音光翟.,自然如帝又如天。小岑道:“不成誅執法,焉得變危機?我倘能得禦史,第一折便不饒此輩。”荷生道:“程不識不值一錢。”複吟道:

暖玉撥弦彈火鳳,流珠交扇拂天鵝。誰於燠館涼台地,為唱人間勞者歌?心印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此卻說得冷冷的,意在言外。”複吟道:

過江名士多於鯽,卻有王敦是可兒。此客必然能作賊,石家粗婢相非皮。荷生道:“嬉笑怒罵,盡成文章。”再看長箋,隻二首了,是山雞舞鏡清光激,孔雀屏開炫服招。可惜樊南未知意,紫雋輕贈董嬌嬈。心印歎道:“實在誤了癡珠幾許事業!”小岑笑道:“如今秋痕不是董嬌燒了!”癡珠一笑。荷生、心印複吟道:

炫嫁鍾離百不售,年年春夢幻西樓。夢中忽作盧家婦,十六生兒字阿侯。荷生吟完,歎一口氣,說道:“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心印道:“這十六首借美人以紀時事,又為詩家別開門徑。”小岑道“楚雨含情俱有托。癡珠的詩,逼真義山學杜。”劍秋笑道:“我隻當做帷房匿語之詞,才人浪子之詩去吧。”正是:

王衍尚清談,自然誤天下。

折展謝東山,矯情亦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