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樣在峭壁下坐著,天很快就黑了下來。在離我十幾米遠的一棵樹杈上,我看到兩點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綠瑩堂的光。
不是螢火蟲。
是貓頭鷹的眼睛。
這家夥天越黑它眼越亮。說來也怪,心裏預備著豁出去了,倒也不知道害怕了。
這一夜,天真好,又安靜。月亮鬧著玩似的,在雲層裏時隱時現。潮呼呼的夜霧降下來,弄得四下的枯枝敗葉和苔蘚發出那種又香又臭的怪味,這是山的味兒。山也有味兒呢。
就這麼坐著,我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醒著,迷迷糊糊中,覺著有人在推我,我一個激靈跳起來,看到百一百站在我麵前。
這家夥,可真是神了,我怎麼還沒聽到聲音,他就從那峭壁上下來了。
——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百一百皺眉。
他的臉色在月光下又灰又白,但布滿血絲的黃眼睛卻仍然很興奮。
——我在這裏等你。我跟他實話實說。
百一百的臉一下沉了下來。我知道他一定又要破口大罵了,但我已想好,今天就是和他打個頭破血流,也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來。但百一百沒罵我,隻是沉著臉往前走。我看得出,他已有點沉不住氣了。
——百一百,?我已經跟了你好幾次了,什麼都知道了,你還是老實交代吧!?我這麼連唬帶蒙,又十分嚴厲地指責他,好象他是我手中的俘虜。
悶悶地走了一段路,百一百歎了幾口氣,終於下了決心似的,把一切都對我講了:“?唉,反正我不說,你是不會放過我。再說上次打羊也是你跟我出來的,但你一定要發誓替我保密。”
“好!”他的要求我一口就答應了。人啊,就他娘的,有這個好奇心。
原來,自從上次打紅崖羊回村後,開始還沒有什麼,可過了一段時間,百一百就常常聽到那隻母羊的叫聲,一個人呆著時,那母羊的身影還老在眼前晃動。這一切就在平時的生活中若隱若現。但等仔細去聽去找時,又什麼都不見了。這樣的情形越來越多,搞得他心神不寧,夜裏想睡睡不著,想醒又醒不來。成天都像是處於一種恍惚的夢魘狀態。
他總覺著自己正在讓一種什麼抵抗不了的力量拖向那深深的大山,而那些大山又如同是一節節搬不動的鎖鏈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說:“我已經感到有一天他會走進這些山裏,從此再也出不來了。”
終於有一天,就是百一百他老婆晚上到我家來找他那天。中午,百一百一家人正在吃飯。突然,他聽到門外有人在叫他,是個從未聽過的女人聲,聲音又綿又軟。他自己也不知怎麼,並沒有象以往那樣先打發老婆出去看看,而是自己放下碗筷出了屋。門外什麼都沒有,隻仍聽見那又輕又甜的女人聲在叫他,好象是在籬笆牆外。可等他出了院外,那聲音卻已又上了路。就這樣一程又一程,他隨這聲音不知不覺進了山,一直走到那石壁下。
百一百講到這兒時,我插了一句嘴:“那麼又高又禿的石壁,你是怎麼上去的?”
“怎麼,你沒見到有人在上麵拉我的手?”他猛然一回頭,吃驚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