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有一天,我弄明白他為什麼失蹤了。
那天隊裏收玉米,一直到了中午快收工時,我突然發現百一百停下手中的活,昂起頭來。
看到他迷茫的眼神和不斷在動的耳朵,我明白了,原來別人說他像想起了什麼事的樣子,其實是他聽到了什麼。他把頭稍稍向遠山的方向偏了偏,那本來長長的眼睛一下子睜得溜圓。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露出憨憨的、舒心的笑容,這是平日裏所沒有的。隻見他沒知覺似地就丟掉了手中的玉米,然後,中魔似地,直奔山裏的方向而去。
我下決心要弄個子醜寅卯出來,跟著他,遠遠地貓著腰跟著他。可我發現他根本不回頭,腳下象抹了油似地又急又快。我也就不躲了,緊跟著狂追,拚盡全力,才不至於被他忽然變得敏捷無比的身影甩掉。
就這樣不知跟蹤了有多長時間,我可累得氣兒都要斷了。我跟著他已經翻過了兩座大山梁,穿過了那天打紅崖羊的山林。
他到底要幹什麼?這裏除了山還是山,座座巨大、不可撼動的山嶽並在一起,?遠遠望去就象一隻巨獸的魔爪從天外伸來。我們倆在這魔爪麵前就如同是兩隻愴惶奔走的螞蟻。
突然,我發現百一百已走上了絕路。他麵前立著一麵陡崖的峭壁,那峭壁光禿禿的有兩人多高,連根草都沒長,鏡麵似的光滑。
這下我可逮住他了!我鬆了一口氣,停下來抹汗。
山裏很安靜。連一絲風都沒有。晚霞已經出來了,殷紅殷紅地占了半邊天。連那半麵的山呀樹呀都被映得象抹了女人的胭脂那麼好看。
晚霞中飄浮著一塊玫瑰色的,雖很漂亮卻又有些怪模怪樣的雲。
我掃了一眼,竟發現那雲的形狀我很熟,象是在哪見過。
我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看。那雲的邊緣好象在動,又好象沒有動:說不上它是在逐漸清楚,還是在逐漸模糊。
天啊!
我的頭發根都豎起來了,這是那隻母羊,是它,沒錯!?就是那天它站在公羊身邊看著我們,不肯走時的形狀!那麼兩隻紅紅的角,象是兩隻彎彎的紅月牙,因為有它,從而整個天穹都如此神秘和壯觀。隻是因為是影子,它便沒有眼睛和鼻子,邊緣也不是那麼清楚罷了。
天哪!
一種無形的恐慌,緊緊地拽住了我的心,使我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兆,一瞬間覺著胸前有無數座大山擠壓過來。我感到透不過起來。
然而,就在我剛想喊百一百看這奇怪的景象時,我又大吃了一驚,駭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麼陡峭和光滑的石壁,百一百不知怎麼的,竟然象條獵狗般,一下子就竄到崖頂,一眨眼就不見了。我用全力喊了一聲他的名子,但除了山穀裏的回聲,並沒有任何聲響回應我。
我上不去峭壁,也不敢走。想著百一百一定還會從這裏回去的,就決心在這裏等著他。這時天色已暗了下來,剛才還是殷紅的天,現在已變成暗紅了。就像血裏攪上了碳灰。
我再定睛去找那朵紅崖羊形狀的雲影時,它已不見了。不知這麼一小會工夫它是散了?還是躲到什麼地方去了?周圍遠遠近近的天空上再沒有一點它留下的印跡了。隻有一股比娘們的手還要輕柔的風,在山穀裏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