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個場景裏,我的老戰友湯有肉。現在他已經改名字了,叫湯伯牙。改名字是因為他替我扛下了煤礦裏的所有事情。如果他不替我扛的話,我在濱海是調不回審計總署的。不僅調不回來,而且有牢獄之災。還記得前麵講到過的,我和趙長海在北京做房地產期間,趙長海沒有讓湯有肉入股的事情嗎?實際上從那會起,湯有肉就和他有了間隙,如今,這間隙是越來越大了。如果說圈子裏需要一個中心人物才可以讓圈子緊密團結在一起,顯然,我才是那個中心人物。假如哪一天我不在了,這個圈子也就分崩離析了。
湯伯牙這會一臉疲憊地望著餐桌對麵的黃曉軍。前些年歡聚豪飲、爭先恐後送禮買單的那種景象沒有了,現在隻剩下黃曉軍。想當年他在煤礦掙到了錢,風光無限的時候,黃曉軍還隻是一家歌廳老板,做些偷雞摸狗、賣淫嫖娼、吸毒販毒的勾當。那時候他是黃曉軍的“上帝”,一張支票壓一個月,他從來都不看賬單,大筆一揮——要的就是一個派頭。“爺不為什麼,也沒別的,就有錢……”這是一句他經常掛在嘴邊上、最讓他舒坦和最有麵子的調侃。
“來,幹!”湯伯牙呲牙咧嘴地喝下一杯酒,自我解嘲地接著說,“我是徹底瓢了,真的,不騙你,瓢了個底兒掉。你說這他媽人,啊?說窮還就真窮了。一不留神就被提溜回舊社會去了!我現在是沒法兒跟你老弟比了。想起來真的是很慚愧!”
黃曉軍笑笑,沒說什麼。其實他對湯伯牙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早有預見,這是一個必然的結局。他今天約他出來給他過這個生日,除了敘舊,他還有另一個打算。在他眼裏,湯伯牙曾經屬於那種一時幸運發了橫財但又沒有根基的外地來京人士。他們的錢來得容易去得更快。前些年,湯伯牙靠著他的兩個戰友攬工程、炒地皮,特別是跟著那個叫霍山的戰友去開煤礦……著實發了不少橫財。他用這些錢花天酒地、肆意揮霍,嚐盡了世間美味佳肴,遊遍了天下江山美景,愛夠了無數嬌妞豔女……用他自己的話講,他這一輩子,比上有餘,比下更富裕。可這才幾年,眼下的湯伯牙是如此的孤獨和潦倒……兩年半的牢獄生活,使這個昔日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幾乎成了一條流浪街頭的喪家之犬。
然而,在湯伯牙身上還有另一個耐人尋味的品質,這就是他性情湯直、為人仗義、樂善好施,強烈的虛榮心和表現欲使他養成了愛管閑事驕狂和自大。憑著這些,前些年他也確實交了不少的朋友,小官吏、偽文人、三教九流、地痞流氓,烏泱泱的一大群。有不少人曾受過湯伯牙的恩惠和救助,有的甚至可以說有再生之恩。在這些人當中,當然也包括他黃曉軍本人。
湯伯牙入獄之前不叫這個名字,叫湯有肉。這個名字,是他出獄後改的,據說是他那個高官戰友霍山給改的。
“喲,這不是湯哥嗎?”
湯伯牙抬眼,見幾個西服革履的男人向他走來。走在前麵的是卞昆,北京一家房地產公司的老板。很多年前彼此就有過幾次生意上的來往,大家合作還算比較愉快,以後就成了朋友。
湯伯牙和黃曉軍同時起身點頭示意。大家握手。
卞昆轉身對身後的兩個年輕人說:“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湯哥!”
“湯哥好!”
“好、好,你們好!”
湯伯牙這種謙遜,讓一旁的卞昆感到既困惑又好笑。他上下打量著湯伯牙,內心湧出一絲對這位昔日“人物”的同情和悲歎。他轉向黃曉軍,微笑道:“黃總,好久不見,聽說最近幹得不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