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著名公案及禪話禪畫(2 / 3)

塔主聽後非常不解地問道:“請問大德!佛陀及祖師與你有什麼冤仇?”

臨濟禪師一聽這話,反問道:“您為佛陀與祖師這麼講話,佛陀與祖師有什麼恩惠給你嗎?”

塔主一聽,茫然不知所答。許久,塔主請問道:“那我該如何自處呢?”

臨濟禪師開示道:“泯滅恩仇,體會佛法平等,才能見到祖師的本來麵目。”

塔主又問道:“如何才是佛法平等呢?”

臨濟禪師以三祖僧璨禪師的中的偈語說道:“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

塔主終於言下大悟。

臨濟禪師得法於黃檗禪師,黃檗的“不著佛求,不著法求,不著僧求”的禪境,臨濟一定深有所契。見達摩祖師的塔墓,以至尊的無求之禮,契入祖心,而塔主不知,用對待的差別知見之心,問先禮佛抑或先禮祖,臨濟禪師不是佛與祖均不禮,而是自性中的佛與祖早就打成一片,佛與祖已無分無別。

●反主為賓

年關將屆,在外稱遊行腳的佛光禪師,除夕夜裏終於趕回弟子平遂住的北海道場過年。禪師風塵仆仆地回到寺前,隻見寺內暗黑一片,舉手敲門沒有回響,心想大概是平遂外出未歸,不得已隻好盤腿禪坐寺前等候。等了一會,同行的侍者不耐煩地在寺院四處探望,終於發現一扇窗戶沒有上鎖。侍者身手矯健爬牆而入,並且開門請禪師進去。佛光禪師進去之後,轉身交待侍者說:“把所有的門窗都反鎖起來。”

大約過了兩炷香之久,平遂終於回到了寺中,掏出懷中的鑰匙,試了又試,就是無法把門打開,平遂納悶地自言自語道:“咦!真奇怪,這鑰匙明明沒有帶錯,怎麼打不開呢?莫非是這扇門太久沒有使用,所以生鏽打不開。”

平遂不死心地再開,那扇門卻頑強地關得緊緊的,不得已隻好也撩起衣裾從廁所邊的一個小窗子破窗而入,哪裏知頭才剛剛伸入室內,突然從黑暗中傳來一聲低沉渾厚的聲音:“你是什麼人?爬窗做什麼?”平遂一驚,跌了下來,莫非自己走錯了人家?還是寺內遭了宵小?

佛光禪師唯恐弟子平遂過度驚嚇,命令侍者趕快開門,把平遂迎了進來。平遂一看是師父回來了,趕忙上前禮座道:“師父!剛才弟子著實被嚇壞了,師父那一聲輕喝,如同獅子吼聲,讓弟子真不知道誰是主?誰是客了。”

常有人說:慈悲實在不易奉行,其實假如把自他互易,就容易實踐慈悲了。平遂的賓主互易,實在也不知道我是誰了?明明自己是寺主,但給屋內的輕輕一問,頓然使自己有反主為賓的感覺。

●深不可測

有一位研究經律論的三藏法師,問大珠慧海禪師道:“請問吾人本性真如到底變異與否?”

大珠禪師:“會變異!”

三藏法師:“您錯了。”

大珠禪師:“你有沒有真如?”

三藏法師:“當然有。”

大珠禪師:“如果你說真如不變動,那麼你一定是個平凡的僧人。你難道沒有聽過真的修道者,可以轉三毒貪瞋癡為三學戒定慧,轉六識成六種神通嗎?轉煩惱成菩提,轉無明為佛智嗎?如果你說真如無變異,你就是外道!”

三藏法師語塞,認輸說道:“這麼說來,真如就有變動了。”

大珠禪師:“如果說真如有變動也是外道。”

三藏法師:“您剛才說真如有變動,怎麼現在又說不變?”

大珠禪師:“如果您清清楚楚地見到自性,就會知道真如和萬物的關係,您說變也是,不變也是。如果你沒有見性的話,說變也不是,說不變也不是,如今一聽人說真如會變動就做變的解釋,又聽說不變就做不變的解釋。你怎能稱為傑出的三藏法師?”

三藏法師聽後非常慚愧地說:“禪,真是深不可測!”

禪,不能說有,也不能說無;不是動,也不是靜;變而不變,不變而變;此即是彼,彼即是此;這不是一筆胡塗帳,這是禪的一統天下!

●寸絲不掛

淨居寺的比丘尼玄機,常在大日山的石窟中打坐參禪,有一天忽然興起一個念頭,心想:“法性湛然深妙,原本沒有來去之相,我這樣厭惡喧嘩而趨於定寂,算不得是通達法性的人。”

於是他立刻動身往訪雪峰禪師。

雪峰初見時問道:“從什麼地方來?”

玄機回答道:“大日山。”

雪峰用機鋒語問道:“太陽出來了沒有?”

玄機不甘示弱道:“假如太陽出來的話,會把雪峰給融化了。”

雪峰見其出語不凡,再問:“你叫什麼名字?”

“玄機。”

“一天能織多少?”

“寸絲不掛!”

當玄機禮拜而退時,才走了三五步,雪峰道:“你的袈裟拖在地下!”

玄機聽後,趕快回頭看一下袈裟的衣角。雪峰哈哈笑道:“好一個寸絲不掛!”

玄機和雪峰的對話,可以看出禪的不同境界,玄機的話是捷辯,不是禪;雪峰禪師的一句“好一個寸絲不掛”,那才是禪機!

●肯定自己

溈山靈佑禪師正在打坐,弟子仰山禪師走了進來,溈山對仰山道:“喂!你快點說啊,不要等死了以後,想說也無法說了。”

仰山回答道:“我連信仰都不要,還有什麼說不說?”

溈山加重語氣問道:“你是相信了之後不要呢?還是因為不相信才不要呢?”

仰山:“除了我自己以外,還能信個什麼?”

溈山:“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隻是一個講究禪定的小乘人罷了。”

仰山:“小乘就小乘,我連佛也不要見。”

溈山:“四十卷《涅槃經》中,有多少是佛說的?有多少是魔說的?現在你所說,是如佛說?還是如魔說?”

仰山:“都是魔說的!”

溈山老師聽了弟子這番話,滿意地點頭道:

“今後,沒人能奈何你了。”

“肯定自己”這是禪者的一大課題!真正的禪者,“不向如來行處行”。世間上能改變人的東西太多了,金錢可以改變人,感情可以改變人,思想可以改變人,威力可以改變人。而今仰山禪師的禪,超越信仰,超越對待,“一切都是魔說的”,如此肯定自己,還有什麼能奈何他呢?

●從心流出

雪峰禪師和岩頭禪師同行至湖南鼇山時,遇雪不能前進。岩頭整天不是閑散,便是睡覺。雪峰總是坐禪,他責備岩頭不該隻管睡覺,岩頭責備他不該每天隻管坐禪。雪峰指著自己的胸口說:“我這裏還不夠穩定,怎敢自欺欺人呢?”

岩頭很是驚奇,兩眼一直注視著雪峰。

雪峰道:“實在說,參禪以來,我一直心有未安啊!”

岩頭禪師覺得機緣成熟,就慈悲地指導道:“果真如此,你把所見的一一告訴我。對的,我為你印證;不對的,我替你破除!”

雪峰就把自己修行的經過說了一遍。岩頭聽了雪峰的話後,便喝道:“你沒有聽說過嗎?從門入者不是家珍。”

雪峰便說:“我以後該怎麼辦呢?”

岩頭禪師又再放低聲音道:“假如你宣揚大教的話,一切言行,必須都要從自己胸中流出,要能頂天立地而行。”

雪峰聞言,當即徹悟。

世間的知識,甚至科學,都是從外界現象上去了解的,而佛法,則是從內心本體上去證悟的。雪峰久久不悟,是因外境的森羅萬象,在心上還沒有獲得統一平等,“從門入者不是家珍”要能“從心流出,才是本性。”

●衣服吃飯

一休禪師有一位將軍弟子,有一天將軍請師父吃齋,一休禪師到達時,守衛的人不準他進去,因他穿著破爛的衣服。一休禪師沒有辦法,隻好回去換了一件海青(大袍)袈裟,再去赴宴。

當用齋的時候,一休把菜一直往衣袖裏裝,將軍看見了很詫異,就說道:“師父!是不是家中有老母?或寺裏有大眾?等一會兒我令人再煮菜送去,現在請您先用啊!”

一休禪師道:“你今天是請衣服吃飯,並不是請我吃飯,所以我就給衣服吃!”

將軍聽不懂禪師的話中之意,一休禪師隻得解釋道:“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因為穿了一件破舊法衣,你的守衛不準我進門,我隻好回去換了這身新的袈裟,他才放我進來,既然以穿衣服新舊做賓客的標準,所以我以為你是請衣服吃飯,我就給衣服吃嘛!”

從一休這一段禪話裏,可以看出社會上的勢利虛榮,人,有時不以人格品德論高低,而以衣服新舊做標準,所以一般人隻講究“金玉其外”,不管“敗絮其中”,一休禪師把飯菜給衣服吃,給今日的社會人心,真是一針見血的諷刺呀!

●畸形

有位信徒向默仙禪師說道:“我的妻子慳貪吝嗇,對於好事,一財不舍,你能慈悲到我家去,向我太太開示,行些善事好嗎?”

默仙非常慈悲地答允。

當默仙到達信徒家時,信徒的妻子出來迎接,但一杯茶水都舍不得端出來供養,禪師就握著一個拳頭說道:“夫人,你看我的手,天天都是這樣,你覺得如何?”

夫人:“如果手天天這個樣子,這是有毛病,畸形呀!”

“這樣子是畸形!”接著默仙禪師把手伸張成一個手掌,問道:“假如天天這樣子呢?”

夫人:“這樣子也是畸形!”

默仙禪師立刻道:“夫人!不錯,這都是畸形,錢隻知道貪取,不知道布施,是畸形。錢隻知道花用,不知道儲蓄,也是畸形。錢要流通,要能進能出,要量入為出。”

這位夫人在默仙禪師巧妙比喻之下,對做人處事和經濟觀念,用財之道,了然於心了!

世間上有人過分貪財,有人過分施舍,均非佛教中道之義。慳貪之人應知喜舍結緣乃發財順利之因,不播種,怎有收成?

●往哪裏去

洞山禪師有一天去探望一位生了重病的學僧德照,德照就請示洞山禪師道:“老師!您為什麼不發慈悲救一個真心學道的弟子呢?您忍心看著弟子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嗎?”

洞山禪師道:“你是誰家的子弟?”

德照說道:“我是大闡提(喻無佛性之人)家的子弟。”

洞山禪師沉思不語,雙眼逼視著德照。

德照顯得非常焦急道:“四麵都有山逼近時,老師!我要如何才好呢?”

洞山禪師道:“我以前也是從人家屋簷下走過來的。”

德照道:“假若如此,我和老師在屋簷下相遇,請問老師,我和老師是互相回避呢?還是不互相回避呢?”

洞山禪師道:“不互相回避!”

德照不放鬆問道:“不回避,那老師要叫我到哪裏裏去呢?”

洞山禪師指示道:“五趣六道、十種法界,到處是路,何必憂慮?如你不放心,那你可以到開墾的田地裏去種一種稻糧!”

德照聽後,說了一聲:“老師!那請您珍重。”然後整個人便像虛脫似地呆坐在那裏,原來這位青年學僧德照禪師說完後就入滅了。

洞山禪師用禪杖在他前麵搖了三下,說道:“你雖然能夠這樣出去,但是卻不能這樣回來。”

青年禪僧德照世緣將盡,重病在床,仍然不忘尋找生死之外的出路,正如他說:當生老病死逼近時,要如何才好呢?洞山禪師指示他“到處是路”,可是哪裏一條是正路,不是人人能找得到。“墾地種糧”,這才是修道者應該注意的課題。德照安心地入滅,這正顯示他已找到出路,可是洞山禪師說他能那樣出去,卻不能那樣回來,可見就算禪者,如果要能來去自如,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爬山

洞山禪師問稱居禪師道:“你不在禪堂用功,到底跑到哪裏裏去了?”

稱居禪師道:“我去爬山!”

洞山禪師問:“爬哪裏一座山?”

稱居禪師答:“沒有一座山值得我爬!”

洞山禪師問:“你的意思是說,所有的山你都已經爬過了嗎?”

稱居禪師道:“也並非如此。”

洞山禪師問:“那麼你總得找個出路呀!”

稱居禪師道:“沒有出路。”

洞山禪師問:“假如你沒有出路,又怎麼能和我相見?”

稱居禪師道:“如果我有出路,那我就跟老師隔山住了!”

不久,洞山禪師又一次對稱居禪師問道:“你去哪裏裏?”

稱居禪師答道:“我去爬山!”

洞山禪師進一步問:“有沒有爬到山頂呢?”

稱居禪師至誠地回答道:“有!”

洞山禪師再問:“山頂上有人嗎?”

稱居禪師照實說道:“沒有!”

洞山禪師用嘲笑的口吻道:“可見你根本就沒有爬上山頂!”

稱居禪師不服氣地說道:“假如我沒有爬上山頂,怎知山頂上沒有人呢?”

洞山禪師道:“你為什麼不暫住那裏呢?”

稱居禪師道:“我並非不願住在那裏,而是那裏有人不允許我住!”

洞山禪師哈哈大笑道:“我很早就懷疑你早就到過那山上了。”

山上究竟有人抑或是無人,稱居禪師的答話顯得矛盾。時而說山上無人住,時而說山上人不準他住,其實,這種說法並不矛盾。在世俗看,有和無是迥然不同的兩麵,但在禪者的眼中,有和無並不是對峙的,有無之間隻是一物兩麵,其間並無鴻溝,能把有無調和起來認識中道,那就是禪者的智能了。

●粥與茶

趙州禪師非常注重生活的佛教,他處處都從生活中表現他的禪風。有數字學僧前來問禪,第一位學僧問道:“弟子初入叢林,請求老師開示!”

趙州禪師不答反問道:“你吃粥了也未?”

學僧回答道:“吃粥了!”

趙州禪師指示道:“洗缽盂去!”

第一位學僧因此開悟,第二位學僧前來問道:“弟子初入叢林,請求老師不吝開示!”

趙州禪師不答反問道:“來多久了?”

學僧回答道:“今天剛到!”

趙州禪師再問道:“吃過茶沒有?”

學僧回答道:“吃過了!”

趙州禪師指示道:“到客堂報到去!”

第三位學僧因在趙州禪師住的觀音院參學十多年,所以也上前問道:“弟子前來參學,十有餘年,不蒙老師開示指導,今日想告假下山,到別處去參學!”

趙州禪師聽後,故作大驚道:“你怎可如此冤枉我?自你來此,你每天拿茶來,我為你喝!你端飯來,我為你吃;你合掌,我低眉;你頂禮,我低頭;哪裏一處我沒有教導你?怎可胡亂冤枉我!”

學僧聽後,用心思想,趙州禪師道:“會就會了,假若用心分別,思唯則離道遠矣!”

學僧似有所悟,但問道:“如何保住呢?”

趙州禪師指示道:“但盡凡心,別無聖解,若離妄緣,即如如佛。”

所說佛法、禪心,都應該不離生活。吃飯吃得合味,禪也,睡覺睡得安然,禪也,離開生活,佛法有何用?今日修道者,隻重生死,不重生活,實離道遠矣!

●化人說法

唐朝,文宗皇帝生性嗜好蛤蜊,沿海民眾總是不斷地捕捉蛤蜊進貢朝廷。有一次禦廚在烹調時,一打開蛤蜊的硬殼,見殼內一尊酷似觀音菩薩的形象,梵相具足,非常莊嚴,文宗就以美錦寶盒供奉在興善寺,讓大家瞻禮。水產的蛤蜊,其中現出菩薩聖像,太過稀奇,因此唐文宗在上朝時,問群臣道:“眾卿之中,不知有誰知道蛤蜊內出現菩薩聖像,是象征什麼祥瑞之兆?”

有一位大臣說道:“此乃超凡入聖之事,非一般學者凡人能知,聖上如必須探究此事,在太一山有藥山唯政禪師,深明佛法,博聞強記,可以詔來詢問。”

唯政禪師到達宮中後,便告訴唐文宗道:“物無虛應,此乃開啟陛下信心。《法華經》稱:‘應以菩薩身得度者,即現菩薩身而為說法。’今菩薩現身,乃為皇上說法!”

文宗道:“菩薩雖已現身,但未聞其說法?”

唯政禪師立即解釋道:“陛下認為此蛤蜊中現觀音聖像,能否啟發陛下的信心?”

文宗皇帝說道:“這種稀奇的靈異之事,是我目睹,當然相信。”

唯政禪師道:“陛下既已起信,那菩薩已為您說法說好了。”

藥山唯政禪師對唐文宗的說法,極盡巧妙,此種靈慧均由禪心中得來,所說有了禪心,真是信口說來,皆成妙諦。人們對佛法禪道能有體悟,則世間上一色一香,一草一木,無不是道。你如懂得:那青青楊柳,鬱鬱黃花,都是諸佛如來的法身;你能明白:那江海濤聲,簷邊水滴,都是諸佛如來說法的聲音。

●聽與不聽

青林師虔禪師初參洞山禪師時,洞山禪師問道:“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青林禪師回答道:“武陵!”

洞山禪師再問道:“武陵的佛法與我這裏的有什麼不同?”

青林禪師道:“如在蠻荒的沙石上開放著燦爛的鮮花。”

洞山禪師聽後,回頭吩咐弟子道:“特別做一些好飯菜供養這個人!”

青林禪師聽後反而拂袖而出。

洞山禪師對大眾道:“這個人以後必然使全天下的學僧,都爭先恐後地聚集在他的門下!”

有一天,青林禪師向洞山禪師辭行時,洞山禪師問道:“你準備到哪裏裏去?”

青林禪師道:“太陽是不會隱藏而不讓人看見的,因為既是太陽,它必然是遍界絕紅塵。”

洞山禪師印可道:“你要多多保重,好自為之!”

於是洞山禪師就送青林禪師走出山門,分手時,洞山禪師忽然說道:“你能不能用一句話,說出你此番遠遊的心情?”

青林禪師不假思索地道:“步步踏紅塵,通身無影像。”

洞山禪師沉思了許久。青林禪師問道:“老師!您為什麼不說話呢?”

洞山禪師以問代答道:“我對你說了那麼多的話,你為什麼誣賴我不說話呢?”

青林禪師跪下說道:“你說的弟子沒有聽到,你沒有說的,弟子都聽到了。”

洞山禪師扶起青林師虔禪師道:“你去吧!你可以走到無說無示的地方去了。”

禪師們非常認真,他們不是說謊,明明別人說的話,他說沒有聽到,別人沒有說,他說他聽了,這是非常耐人尋味的禪境,其實,聽到無言無說的開示法語,那他已真正聽到禪語的法音了。

●每天吃什麼

稱居道膺禪師專程前來拜訪洞山良價禪師的時候,良價禪師問道:“你是從什麼地方來?”

道膺禪師回答道:“我從翠微禪師那裏來!”

良價禪師再問道:“你在翠微禪師那裏,他都教導些什麼?”

道膺禪師道:“翠微禪師那裏每年正月都祭祀十六羅漢跟五百羅漢,而且祭祀得非常隆重!我曾請示道:‘以此隆重禮儀祭祀羅漢,羅漢們會來應供嗎?’翠微禪師回答我說:‘那你每天都吃什麼?’我想,這句話就是他的教言了。”

良價禪師聽後,非常驚訝地問道:“翠微禪師真的是這樣教導你們的嗎?”

道膺禪師非常肯定地答道:“是的!”

良價禪師既高興又讚美翠微禪師,不禁非常歡喜。

進一步道膺問良價禪師道:“老師!請問您每天吃些什麼?”

良價禪師不假思索,立刻回答道:“我終日吃飯,從來沒有吃著一粒米;終日喝茶,從來沒有喝到一滴水。”

道膺禪師聽後,忽然鼓掌道:“老師!那你每天是真正吃到米、喝到水了。”

孔子說:“祭神如神在。”神明有沒有來應供,那是另外一個問題,主要是自己本身已來應供。假如有人問你,每天吃些什麼?吃到的都不是真吃,因為有吃無吃,那是生滅問題,假如不吃而吃,吃而不吃,從有為到無為,從有相到無相,從生滅到無生滅,所說“百花叢裏過,片葉不沾身。”那就是每天都在吃,每天都在解脫之中了。

●曬海苔

日本永平寺道元禪師在中國天童寺時,看到一位80多歲駝著背的老禪師,在大太陽下曬海苔,道元禪師忍不住地說:“長老!您年紀這麼大了,為什麼還要吃力勞苦地做這種事呢?請老人家不必這麼辛苦!可以找個人為您老人家代勞呀!”

老禪師毫不猶豫地道:“別人並不是我!”

道元:“話是不錯!可是要工作也不必挑這種大太陽的時候呀!”

老禪師:“大太陽天不曬海苔,難道要等陰天或雨天再來曬嗎?”

禪者的生活,無論什麼,都不假手他人,也不等到明天,“別人不是我”、“現在不做,更待何時。”這是現代人應該深思的問題。

●砍頭落地

有一次,龍牙禪師對德山禪師道:“假如我現在手中有一把鋒利無比的寶劍,準備要砍下您的頭時,不知您有何感想?”

德山禪師聽完這話後,就伸出脖子往前走了幾步說道:“你砍吧!”

龍牙禪師哈哈大笑道:“你的頭已經落地了!”

德山禪師也哈哈大笑道:“我的頭已經落地了。”

後來龍牙禪師在洞山良價禪師處參學時,曾將砍德山禪師頭的經過說了一遍。

洞山良價禪師道:“當時,德山禪師說了些什麼?”

龍牙禪師道:“德山禪師也跟我哈哈大笑說頭已砍下了。”

洞山良價禪師道:“你不可以說德山禪師頭被你砍下來了,實在說,現在你的頭才被德山真正砍下來了!”

龍牙禪師一聽,辯解道:“老師!我的頭在這裏,並未被德山砍去。”

洞山良價禪師哈哈大笑說道:“德山被你砍下的頭,你親自拿給我看!”

龍牙禪師聽後,頓然天崩地裂一聲,他這時才真正的大徹大悟。

龍牙禪師最初起意,要砍下德山禪師的頭,這是從自我出發,沒有忘記對方,而洞山良價禪師卻提醒龍牙禪師,要砍下自己的頭,以便斬斷自我的執著。這絕對不是空無的幻想,從自己把自己斬下的頭拿給人看,這就是禪的空諸所有,但不否定所有。

●吐痰

馬祖道一禪師有一次在打坐時,忍不住朝佛像身上唾了一口痰,侍者見了急忙問道:“老師!你為什麼要把痰吐在佛像上麵呢?”

道一禪師立刻咳嗽了兩聲,反問侍者道:“虛空之中,到處都有法身,我現在還要吐痰,你告訴我,我的痰往哪裏裏吐呢?”

侍者茫然不知。

又有一次,道一禪師用很不高興的樣子朝虛空吐了一口痰。

侍者又很不解地問道:“老師!方才吐痰為什麼要生氣呢?”

馬祖禪師解釋道:“我在這裏打坐,虛空之中,山河大地森羅萬象都顯現在眼前,叫人覺得厭煩,所以我就忍不住要唾痰。”

侍者不解道:“那一切都是修證的瑞相,可以說是好事,老師為什麼要厭煩呢?”

馬祖道:“就你來說固然是好事,可是對我而言卻是很討厭!”

侍者茫然不解地問道:“這是什麼境界?”

馬祖答道:“菩薩境界!”

侍者皺起眉頭,搖搖頭,表示不懂,說道:“這種境界真令人難以懂得。”

馬祖道:“因為你是人,不是菩薩。”

侍者問道:“菩薩不是名為覺有情嗎?”

馬祖終於嗬斥道:“因為你是一個拘謹不覺的傻瓜,怎能稱做覺有情?”

在馬祖道一禪師的嗬斥下,侍者終於有所體悟了。

一般人尊敬佛像,其實並沒有認識佛,因為佛的法身遍滿虛空、充實法界,馬祖雖將痰吐在佛像身上,這表示他已經認識諸佛的法身,已經無處不遍、無處不在了。

●狗子佛性

趙州從諗禪師是一位非常風趣的禪師,有“趙州古佛”的美稱。

有人問他:“什麼是趙州?”

趙州答道:“東門、南門、西門、北門。”

這是一語雙關的回答,意思是若問者是問趙州城,城有四門,這是最佳回答,若問趙州禪師,所說東南西北門者意指他的道風,活潑而又通達,既有東南西北門,門門皆可進出。

有一位學僧問趙州禪師道:“狗子有佛性也無?”

趙州毫不考慮地回答道:“無!”

學僧聽後不滿,說道:“上自諸佛,下至螻蟻,皆有佛性,狗子為什麼卻無?”

趙州禪師解釋道:“因為它有‘業識’存在的緣故。”

又一學僧問趙州禪師道:“狗子還有佛性也無?”

趙州禪師答道:“有!”

另一學僧也不滿這個答案,所以就抗辯道:“既有佛性,為什麼要撞入這個臭皮囊的袋子裏?”

趙州禪師解釋道:“因為它明知故犯!”

這上麵有名的公案,兩個學僧問的是同一個問題,而趙州禪師兩種迥然不同的答案,時而說無,時而道有,在禪師的有無,其實隻是一義,有無隻是一而二,二而一,千萬不可把有無分開,不可把有無分作兩種解釋,《心經》稱:“以無所得故。”即是此義。

世人對有無二字,總用二分法去了解,認為世間總是有與無的對峙,是與非的不同,善與惡的分別,此實世人不能認識回家找到本來麵目的根本原因。

●男女本相

有一位比丘尼請教龍潭禪師:“要如何修持,下一輩子才能轉為大丈夫相?”

龍潭:“你出家為尼已經多久了?”

比丘尼:“過去出家有多久,這與未來有什麼關係?我問的隻是想知道將來是否有轉為男相的一天!”

龍潭:“那你現在是什麼?”

比丘尼:“我是女眾,難道禪師看不出來?”

龍潭:“你是女眾,誰看得出你是女眾?”

比丘尼於言下有省。

男女隻是假相,在吾人平等的本性上,哪裏有男女的假相呢?因為被男女相所迷,所以吾人不能認識自己的本來麵目。本來麵目不是看的,是從內心修證才能體會的。

●找不回來

有一位朱慈目居士是對淨土法門非常有修持的信徒,一天特地去拜訪佛光禪師道:“禪師!我念佛拜佛已經二十多年了,最近在持佛號時,好像不太一樣。”

佛光禪師問道:“有什麼不一樣呢?”

朱慈目道:“我過去在持佛號時,心中一直有佛性,就算口中不念,而心中仍然覺得佛聲綿綿不斷,就是不想持,但那聲音仍像泉源,會自動流露出來。”

佛光禪師道:“這很好呀!表示你念佛已念到淨念相繼,與佛相應,找到自我的真心了。”

朱慈目道:“謝謝禪師的讚歎,但我現在不行了,我現在很苦惱,因為我的真心不見了。”

佛光禪師道:“真心怎麼會不見呢?”

朱慈目道:“因為我與佛相應的心沒有了,心中佛聲綿綿不斷的淨念相繼沒有了,要找也找不回來了。禪師!我為此好苦惱,請您告訴我,我到哪裏裏去找我的真心呢?”

佛光禪師指示道:“尋找你的真心,你應該知道,真心並不在任何地方,你的真心就在你自己的身中。”

朱慈目道:“我為什麼不知道呢?”

佛光禪師道:“因為你一念不覺和妄心打交道,真心就離開你了。”

信徒朱慈目聽後,似有所悟。

真心沒有了,這就好像說失落了自己,找不到自己的家門。人為什麼會迷惑?總是因為虛妄蓋覆了真心。

●拂塵說法

洞山良價禪師在溈山靈佑禪師處參學時,曾請示溈山禪師道:“老師!南陽慧忠國師的‘無情說法’公案,我不明白,有情說法,這是公認的,但無情怎麼會說法呢?例如桌、椅、板凳怎麼會說法呢?老師!能否請您方便指示一下?”

溈山禪師豎起拂塵說道:“這個你明白嗎?”

洞山禪師誠實答道:“不明白!請老師慈悲指示!”

溈山禪師道:“我這張父母所生的嘴,絕對不會告訴你有關個中的秘密!”

洞山禪師不以為然,說道:“佛法也有秘密嗎?”

溈山禪師再把拂塵豎起道:“這就是秘密!”

洞山禪師道:“你如不肯告訴我此中的秘密,那我可以請問老師的同參道友!”

溈山禪師道:“在澧陵的攸縣,一連串的石窟中,有一位稱岩道人,假如你能找到,他一定會告訴你!”

洞山禪師追問道:“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溈山禪師道:“這個人曾在我門下參學。”

洞山即刻問道:“他向您參學些什麼?”

溈山禪師道:“他問我必須怎樣斷除煩惱才有效果?”

洞山道:“你怎樣回答他呢?”

溈山禪師道:“我告訴他,你要能順應老師的心意才行。”

洞山禪師道:“他有順從你的意思嗎?”

溈山道:“他非常順從我的意思,他懂得無情怎樣說法,你看!拂塵在說法了!”

洞山禪師終於言下大悟!

“拂塵說法”,這真是一點不假,有人看到拂塵豎起,這表示人格的尊嚴,有人看到拂塵垂下,表示一切應從基礎做起。

“無情說法,有情點頭。”這如花開生起繁榮茂盛之思,看到花落,頓然興起無常苦空之感。“有情說法,無情點頭。”曆史有名的生公說法,頑石點頭,可說就是最好的明證。

●不在別處

洞山良價禪師有一次對稱岩禪師問道:“老師!如果您老百年以後,有人問我,您的相貌風姿長得如何?我該怎麼回答?”

稱岩禪師答道:“我不在別處!”

對此回答,洞山禪師沉思不已。

稱岩禪師道:“良價上座,對這種事情,你以此種態度處理,可要加倍慎重小心?”

洞山良價禪師仍滿懷疑惑,不解稱岩禪師為何如此提示他?難道這種問題犯了什麼忌諱?

後來,有次洞山禪師在過河時,看見了自己映在水中的影子,才醒悟到以前稱岩禪師對他說的話,於是便作了一首偈:

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

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

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

應須恁麼會,方得契如如。

洞山禪師回到稱岩住的地方,說道:“老師!不管什麼時候,就算無量阿僧隻劫以後,您的風姿道貌我已經知道了。”

稱岩禪師道:“我不在那時!”

洞山連忙說道:“不在別處,不在那時!”

一個修行者的道貌風姿,百年後,我們怎麼來形容他的樣子,假如這個樣子可以形容,可以說明的話,這一定是假相假貌了,因為道貌風姿是無常假相,怎可認假為真呢?修道者的真假,不從他覓,不假形容,不在別處,不在那時,超一切時間,超一切空間,法身無相,而無所不相,那就是稱岩禪師的真正道貌了。

●必修課程

有一學僧元持在無德禪師座下參學,雖然精勤用功,但始終無法對禪法有所體悟,故有一次在晚參時,元持特別請示無德禪師道:“弟子進入叢林多年,一切仍然懵懂不知,空受信施供養,每日一無所悟,請老師慈悲指示,每天在修持、作務之外,還有什麼是必修的課程?”

無德禪師回答道:“你最好看管你的兩隻鷲、兩隻鹿、兩隻鷹,並且約束口中一條蟲。同時,不斷地鬥一隻熊,和看護一個病人,如果能做到並善盡職責,相信對您會有很大的幫助。”

元持不解地說道:“老師!弟子孑然一身來此參學,身邊並不曾帶有什麼鷲、鹿、鷹之類的動物,如何看管?更何況我想知道的是與參學有關的必修課程,與這些動物有什麼關係呢?”

無德禪師含笑地道:“我說的兩隻鷲,就是你時常要警戒的眼睛──非禮勿視;兩隻鹿,是你需要把持的雙腳,使它不要走罪惡的道路──非禮勿行;兩隻鷹,是你的雙手,要讓它經常工作,善盡自己的責任──非禮勿動。我說的一條蟲那就是你的舌頭,你應該要緊緊約束著──非禮勿言。這隻熊就是你的心,你要克製它的自私與個人主義──非禮勿想。這個病人,就是指你的身體,希望你不要讓它陷於罪惡。我想在修道上這些實在是不可少的必修課程。”

在佛經裏說眼耳鼻舌身意的六根,好象是一個無人居住的村莊,已經給另外的六個強盜土匪占領了,每天他們攀緣六塵,作惡造業。六根就等於虎豹豺狼,鷲鷹毒蟲。假如謹慎管理,讓他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這也就是佛儒融和了。

●飛來佛

南京棲霞山的棲霞山寺,被譽為是六朝聖地,千佛名藍的道場。

棲霞山以石刻的千尊佛像工程為最大,在無人能攀上的最高山峰頂上,有一尊站立著的佛像,莊嚴生動,在峰下經過的人,無不舉目上視。

1941年,有一信徒參觀棲霞山時,見到峰頂上的佛像,就問引導的卓成禪師說:“老禪師!那尊佛叫什麼名字?”

卓成禪師回答道:“喔!那尊佛叫飛來佛!”老禪師的意思是說那個山峰很高,人沒辦法爬上去雕刻,這尊佛應該是從別處飛來的。

信徒聽後,很好奇地又問道:“既然是飛來的,為什麼又不飛去呢?”

卓成禪師道:“一動不如一靜。”

信徒再問道:“為什麼要‘靜’在這裏呢?”

禪師回答道:“既來之,則安之。”

卓成禪師隨意的回答,給予我們很多的啟示,“一動不如一靜”,這是多麼美妙的境界;“既來之,則安之。”這是多麼肯定的生活。人,在動的世間上,沒有一刻的寧靜,就是睡覺的時候,獨頭意識都會起來活動(做夢),靜中的境界才是廣大的、平等的;靜中的生活才是安詳的、富有的。

●一路順風

洞山良價禪師有一天夜裏說法沒有點燈,有禪僧能忍問洞山禪師為什麼不點燈呢?洞山禪師聽過能忍問話以後,才叫侍者把燈點亮,然後對能忍說道:“請你到我的麵前來!”

禪僧能忍走向前來。

洞山禪師對侍者說:“你去拿三斤點燈的油送給這位上座!”

洞山禪師的意思,是慈悲?抑是諷刺?或還有別的意思?但能忍甩甩袖子就走出講堂,經過一夜的參究,能忍若有所悟。於是立刻拿出全部積蓄,舉辦齋會,供養大眾。他在此隨眾生活,一過三年,三年後他才向洞山禪師告辭,意欲他去。

洞山禪師沒有挽留,隻是說:“祝你一路順風!”

這時雪峰禪師恰好立在洞山禪師身邊,於是等禪僧能忍轉身外出,他就問洞山禪師道:“這位禪僧走了以後,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

洞山禪師回答道:“他知道他可以走,但他卻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再回來。你如不放心,可以去僧堂看他一下!”

雪峰到了僧堂,豈知能忍回僧堂以後,就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往生了,雪峰禪師趕緊跑去報告洞山禪師。

洞山禪師說道:“他雖然是往生了,但是如果和我相比較,卻比我慢了三十年。”

從這段公案看來,禪僧能忍責問洞山禪師說法開示為什麼不點燈,在黑暗的時候需要光明,這是人之常情;洞山禪師因囑侍者點燈,這種隨順輿情,也是人情之常;但洞山禪師囑侍者再增加三斤燈油送他,這就不平常了。可以說這是洞山禪師特別慈悲,也可以說,這是洞山禪師諷刺他的貪求。但不管怎麼說,禪僧能忍悟道了,施財設齋,這表示舍去了貪求。

禪僧能忍悟道後,在洞山處一住三年,三年後,世緣已了,告辭入滅,洞山還祝他一路順風,在禪者眼中,生死如回家一樣。但洞山禪師自己還活著,卻說禪僧能忍比他遲死了三十年,表示洞山禪師早於三十年前悟知法身理體是無生無死。

●多少重

翰林學士蘇東坡因與照覺禪師論道,談及“情與無情,同圓種智”的話後,忽有省悟,因而作“未參禪前”、“參禪時”、“參禪悟道後”三偈,表明心得。未參禪前的境界是:“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到了參禪時,其心得是:“廬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及至歸來無一事,廬山煙雨浙江潮。”

及至參禪悟道以後,其心境是:“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淨身;夜來八萬四千偈,他日如何舉似人?”

蘇東坡自此禪悟後,對佛法自視更高,聞荊南玉泉寺承皓禪師禪門高峻,機鋒難觸,心中甚為不服,因此微服求見,想要試一試承皓禪師的禪功如何?才初見麵,蘇東坡說:“聞禪師禪悟功高,請道禪悟是什麼?”

承皓禪師不答反問道:“請問尊官貴姓?”

蘇東坡道:“姓秤!乃秤天下長老有多重的秤!”

承皓禪師大喝一聲,說道:“請問這一喝有多少重?”

蘇東坡無以為對,遂禮拜而退。

蘇東坡參禪三個層次,正如青原行思禪師說的參禪三個階段,他說:“參禪前,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參禪時,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參禪悟道後,見山是山,見水是水。”

禪者經此三關,雖能開悟,但並非修證,悟是解,修屬證,故禪者由悟起修,由修而證。如無修證者,若遇承皓禪師此等禪門宗匠,對你大喝一聲時,即瞠目結舌,啞口無言了。

●自己的住處

趙州禪師一生疏散不羈,過著隨遇而安、隨緣、隨喜、隨眾的生活,從來都是處處無家處處家,而他一生稱水,到80多歲都在外麵行腳,有詩說:“趙州八十猶行腳,隻為心頭未悄然,即至歸來無一事,始知空費草鞋錢。”

有一天,他行腳到稱居禪師處,稱居禪師問道:“你年紀這麼大了,仍到處奔跑,為什麼還不找個長居安身的住處?”

趙州禪師聽後,像什麼都不懂似地問道:“怎麼樣才是我長居安身的住處呢?”

稱居禪師道:“山前有一處荒廢了的古寺基地,你可以把它修複好居住。”

趙州不以為然,反問道:“老和尚為什麼不自己去住呢?”

又有一次,趙州禪師到茱萸禪師處,茱萸禪師道:“你年紀這麼大了,仍然到處稱遊行腳,為什麼不找個地方住下來安心修行呢?”

趙州禪師感慨地說道:“你說什麼地方可以給我住下來安心修行呢?”

茱萸禪師不以為然地反問道:“你不必問人,總之,你年紀這麼大了,連自己的住處都不知道,像你這樣說話可以嗎?”

趙州禪師聞言,不禁肅然起敬地回答:“我三十年縱馬馳騁山水,隨緣生活,想不到今天才被驢子踢了一腳。”

趙州禪師行腳,是因當初有僧問他:“將來劫火焚燒的時候,四大五蘊的身體還壞也不壞?”趙州答說:“會壞。”僧再問:“既然身體會壞,那就隨他去了。”趙州答:“隨他去!”對趙州的回答,其僧甚疑,趙州也猶豫起來,所以就遍曆山川,到處行腳,訪師決疑,所說“一句隨他語,千山走衲僧。”趙州年80歲,仍行徑百邑,以求抉擇去疑痛快而已。

●艱難一忘

趙州禪師問溈山靈佑道:“什麼是曆代禪宗祖師的意圖?”

溈山禪師叫侍者道:“快把椅子拿來!”

趙州禪師說:“自從我成為一寺之主以來,還沒有見過一位真正的禪者。”

此時,正有一位學僧在旁,問道:“假如碰見真正禪者,你將要怎樣?”

趙州禪師說道:“一把有一千鈞力量的弓箭,不會為打一隻水溝裏的老鼠而發射。”

學僧再問:“什麼人是諸佛的師父呢?”

趙州禪師道:“南無阿彌陀佛。”

學僧問:“南無阿彌陀佛是誰呢?”

趙州禪師道:“南無阿彌陀佛是我的弟子。”

學僧把這話問長慶禪師說道:“趙州禪師說南無阿彌陀佛是他的弟子,究竟是引導對方的話呢?還是放棄對方的話呢?”

長慶禪師說:“假如向兩頭探索,就不明白趙州的真義。”

學僧道:“趙州的真義是什麼呢?”

長慶禪師終於彈出一指。學僧不明其義,繼續隨趙州參問。

有一次,趙王請趙州禪師說法,趙州登上說法寶座,開始誦經。學僧在旁問道:“人家是請老師說法,不知老師為什麼誦經?”

趙州禪師道:“難道佛門弟子不可以誦經嗎?”

又有一次,大家在誦經,趙州禪師忽然端坐不動。

學僧:“為什麼老師不誦經?”

趙州:“幸虧你對我說‘誦經’,否則老僧幾乎都忘掉了。”

在禪門古德中,趙州是一位非常風趣的人物,他不為打一隻老鼠發射他的弓箭,他自語做阿彌陀佛的老師,你請他說法他在誦經,你在誦經他在禪思。他不是與人隨便唱反調,禪者要超越對待,而且要做到一個“忘”字,忘你、忘我、忘情、忘境、忘是、忘非、忘有、忘無,“自古艱難在一忘”。

●無上法寶

達摩祖師本名叫菩提多羅,南印度人,出身婆羅門貴族,是香至王的第三個兒子,後來遇到般若多羅,為祖師所器重,而度化出家,改名菩提達摩。

達摩未出家以前,就具有超人的才智、脫俗的善根,有一次般若多羅尊者,指著一堆珠寶對達摩三兄弟問道:“世上還有比這些珠寶更好的東西嗎?”

大哥月淨多羅回答道:“沒有!這些珠寶乃我們王者之家最為珍貴的,世上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超過這些寶物了。”

二哥功德多羅也回答道:“我沒有見過世上還有比這些寶物更珍貴的東西。”

唯有老三菩提多羅卻不同意這種說法,他道:“我不認為兩位哥哥的話說得對,這些珠寶其實沒有什麼價值!”

兩位兄長齊聲責問道:“為什麼這些珠寶沒有價值,你有價值的寶物是什麼?”

菩提多羅說道:“因為這些珠寶它自身不能認知自己的價值,必須假以人們的智能去分辨,否則隻不過是一些沒有知覺的東西而已。而佛陀說的佛法真理,那是法寶,法寶是由人們的般若所發揮出來的智能,這不僅能自照,而且還能區分各種形形色色的珠寶,更能分辨世間與出世間的一切善惡諸法,所以在各種寶物中,真正最尊貴的應該是無上真理的法寶。”

達摩才智超脫,其見解並不為傳統所約束,以此優越的因緣,在出家以後,繼承般若多羅的衣缽,成為西天第二十八代祖師,在我國梁武帝當朝時候,東來我國,在少室峰麵壁九年,也即我國所說東土初祖。

●一起活埋

臨濟義玄禪師有一次與大眾出普坡(勞動)時,看到黃檗禪師遠遠地走過來,就拄著鋤頭不動地站在那裏。黃檗禪師看到後就問:“你是不是太累了?”

臨濟禪師:“我還沒有開始工作,怎麼就說累了呢?”

黃檗禪師將手中的棒子隨手向臨濟禪師打了過去,臨濟禪師抓住黃檗禪師的棒子一推,就把黃檗給推倒了。

臨濟禪師趕忙對黃檗禪師說:“對不起,我把你推倒了,現在,我拉你起來!”

當臨濟禪師正要拉的時候,黃檗禪師道:“不必了,我根本就沒有動,何必你拉?”

臨濟禪師將手縮回,黃檗禪師就叫道:“維那(相當於訓導長的僧職)!維那!快把我扶起來!”

維那趕快向前去扶起黃檗禪師,並說道:“老師!您怎能原諒這個無禮的臨濟呢?”

黃檗禪師剛爬起來,一聽此話,立刻就舉手打維那,臨濟禪師在旁鋤地說:“其它的地方都是火葬,可是我這裏卻是一起活埋。”意指參禪要把動靜、來去、榮辱、起臥等對待分別的意識,全部拋棄。

後來,溈山禪師聽到此事,就問仰山禪師道:“黃檗禪師打維那,不知其用意如何?”

仰山禪師回答道:“真正的小偷跑掉,卻讓追捕的人挨揍。”意即超越的人永遠解脫,拘泥的人隻有挨打了。

●石頭獅吼

當石頭希遷禪師剛來南台時,次日就對懷讓禪師道:“昨天我來到你這裏,有一個荒唐的青年禪僧,如石不動地坐在石頭上麵。”

懷讓禪師聽後問道:“你有沒有弄錯?”

希遷禪師道:“沒有弄錯!”

於是,懷讓禪師就吩咐侍者道:“你到山門外調查一下,坐在石頭上的那個禪僧是誰?假如是昨天剛來的那個青年禪僧,你就責備他玩弄什麼玄虛?假如他承認,你就問他說:‘石頭上的東西,移植後還有活的可能嗎?’”

侍者就用這句話回報希遷禪師,希遷回答說:“諸佛如來的世界裏,沒有可搬動的東西,也沒有死活這句話。”

於是侍者回來將希遷的回答報告懷讓禪師,懷讓禪師自語似地說道:“這個禪師,他的後代子孫將使天下人的嘴噤若寒蟬。”

接著他又派侍者去考問希遷道:“如何才算是真正的解脫?”

希遷:“誰綁住了你?”

侍者:“什麼才是淨土?”

希遷:“誰汙染了你?”

侍者:“什麼才是涅槃?”

希遷:“誰把生死給了你?”

侍者回來把這些問答報告給懷讓禪師,懷讓禪師聽後雙手合十,一言不發。

石頭希遷禪師,對於討論問題,以問作答,正如六祖的“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說法。所說束縛,原來是自己束縛了自己;所說汙染,原來是自己汙染了自己;所說生死,原來自己沉淪生死苦海,並不是由誰造成。本是石頭如如不動,無死無活,我們定要庸人自擾,所以要懷讓禪師叫我們聽聽石頭上的獅子吼聲!

●虎頭長角

黃檗希運禪師有一次到廚房,看到典座(負責煮飯)就問道:“你在做什麼?”

典座:“我正在盛禪僧吃的米。”

黃檗:“每天需要多少米?”

典座:“每天三餐,約吃兩石半(149公升)。”

黃檗:“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典座:“我還擔心不夠吃呢!”

黃檗一聽這話,順手就打典座兩個耳光,典座就把這事告訴臨濟禪師。

臨濟禪師聽後很不以為然,認為這樣的答話,也沒有罪過,為什麼要打人呢?他就安慰典座道:“我替你問一問這個老和尚!”

可是當臨濟禪師一到黃檗禪師那裏,黃檗禪師就提起先前的事。

臨濟禪師說:“由於典座不明白老師為什麼打他,所以才托我替他問老師一聲。”

黃檗禪師道:“為什麼?你說為什麼打他?”

臨濟禪師不服道:“難道擔心不夠吃也不行嗎?”

黃檗禪師:“為什麼不答‘明天還要吃一頓’呢?”

臨濟禪師豎起拳頭,大聲說道:“說什麼明天,現在立刻就要吃。”說完,拳就順勢揮過去。

黃檗禪師擋開臨濟的拳頭,責怪道:“你這個瘋和尚,又來這裏拔虎須!”

臨濟禪師怒吼著走出僧堂,黃檗禪師反而歡喜,說這隻小虎的頭上長角了。

後來溈山靈佑禪師就這件事問仰山慧寂道:“這兩位禪師究竟是在做什麼?”

仰山:“老師的用意如何呢?”

溈山:“生了孩子才知道親情偉大。”

仰山:“我卻不認為如此。”

溈山:“那你又作何想法呢?”

仰山:“這就恰如把小偷領進自己家中,偷自己的東西。”

溈山靈佑禪師聽後哈哈大笑。

臨濟義玄禪師是黃檗希運禪師的弟子,弟子打老師,這是忤逆,但黃檗不以為忤,反而讚美臨濟,俗語說:“打是情,罵是愛。”在禪宗接心上看,這倒別有意義了。

●無嘴說法

有一學僧道念,出家數十年,到處參訪,皆未能開悟,一日,請示石樓禪師道:“未識自己的本性,乞禪師方便指示。”

石樓:“石樓無嘴巴。”

道念:“學僧至誠,洗耳恭聽。”

石樓:“你聽了什麼?”

道念:“學僧自知罪業深重。”

石樓:“老僧罪過也不少。”

道念:“禪師過在什麼地方?”

石樓:“過在汝非處。”

道念:“可以懺悔嗎?”

石樓:“罪業本空由心造,心若滅時罪也亡。”

道念隨即禮拜,石樓禪師便打,打後問道:“你最近離開何處才到此?”

道念:“梁唐晉漢周,到處行腳稱遊。”

石樓:“這些主人還重佛法嗎?”

道念:“好在禪師問到我,若問別人,恐怕就惹禍。”

石樓:“為什麼呢?”

道念:“因為這些君主,不喜歡別人懷疑。”

石樓:“人尚不見,有何佛法可重?”

道念:“請禪師告訴我,如何來重佛法?”

石樓:“你受戒已多少年?”

道念:“十多年了。”

石樓:“十多年了還不知重法,今日問我,我的嘴巴怎說得清楚?你的耳朵又怎聽得進去?”

道念終於言下大悟。

在禪門參學幾十年透不到一點消息,機緣一到,得來又全不費功夫。石樓禪師無嘴巴,隻是說禪乃無言。道念的洗耳恭聽,就算洗耳但未能入心。道念受戒十多年,還不知重法,石樓禪師為其點破,多年心上稱霧,一下抹拭,此即所說禪話入心。

●去問他

徑山禪師門下有五百位學僧,但真正用心參學的並沒有幾人,黃檗禪師就叫臨濟禪師到徑山禪師那兒去,當臨濟要出發時,黃檗禪師問道:“你到徑山禪師那兒時要如何?”

臨濟禪師回答道:“到時我自有方法。”

臨濟禪師到了徑山禪師那兒以後,就直入法堂去拜見徑山禪師,徑山禪師剛一抬頭,臨濟禪師就對著他大喝一聲,徑山禪師正要開口,臨濟禪師掉頭就走。

有一學僧問徑山禪師道:“剛才那位法師對老師說了些什麼?為什麼敢對你大聲吼叫呢?”

徑山禪師道:“他是黃檗禪師門下的弟子,如果你想知道為什麼,何不自己去問他?”

學僧道:“我們就是不知道怎樣去問他?”

徑山禪師道:“你們會大喝一聲嗎?”

學僧們都異口同聲地說:“大喝一聲,這是非常簡單的事。”

徑山禪師立刻大喝一聲,問道:“這一喝,是什麼意思?”

眾學僧麵麵相覷,茫然不知如何應對。

徑山禪師道:“那一喝上通天堂,下達地府,豎窮三際,橫遍十方,你們五百學人大多放逸散漫,猶如聾啞,怎能懂得獅子吼聲?”

徑山禪師的五百位學僧,大部分就此各自分散去各處參訪了。

●西來意

龍牙居遁禪師在臨濟禪師處參學時,一日,請示臨濟禪師道:“如何是西來意?”

臨濟禪師道:“把香板拿來給我。”

龍牙禪師把香板遞給臨濟禪師時,臨濟禪師拿起香板就朝龍牙禪師打過去。

龍牙禪師:“老師打我沒有關係,但總要告訴我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吧!”

臨濟禪師道:“剛才的香板難道沒有告訴你嗎?”

後來,龍牙禪師到翠微無學禪師處參學時,又請示道:“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翠微無學禪師道:“把蒲團給我拿來!”

龍牙禪師將蒲團交到無學禪師手中時,無學禪師順手就把蒲團往龍牙禪師身上打去!

龍牙禪師道:“別急著打我!您還沒有告訴我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呀?”

翠微無學禪師道:“剛才的蒲團,難道沒有告訴你嗎?”

龍牙禪師經過多年的參究,終於明白了香板和蒲團的西來意了。

一日,在禪堂裏有位學僧問龍牙禪師道:“和尚(親教師之意)行腳時,曾參學訪問臨濟與無學二位大德,對他們印象如何?”

龍牙禪師道:“印象很好,就是沒有告訴我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學僧道:“為什麼他二老不告訴你呢?”

龍牙禪師非常開心地回答道:“因為香板和蒲團都早有消息了。”

禪宗常常用法器和法物來象征禪道、傳衣、傳缽,就是用衣缽代表禪法。香板打人,這也是將禪交給你擔當,所以香板就是西來意。蒲團打你,蒲團是禮拜之物,作為凡心接觸佛心之用,因此蒲團也可告訴你西來意了。但是要從香板和蒲團中懂得西來意,那還需要長年累月的參究!

●歸鳥迷巢

有一信士問佛光禪師道:“經說:供養百千諸佛,不如供養一無心道人。不知百千諸佛有何過?無心道人有何德?”

佛光禪師用詩偈回答道:“一片白稱橫穀口,幾多歸鳥盡迷巢。”這意思是說,隻因多了一片白稱,歸巢的鳥雀都迷了路,飛不回家了。因為供養諸佛,有了對象,反而迷失了自己;供養無心道人,乃以無分別智超越一切。百千諸佛,雖無過失,但無心道人,而能認識自己。

信士又問道:“既是清淨佛伽藍,為何敲打魚和鼓?”

佛光禪師仍用詩偈回答道:“直須打出青霄外,免見龍門點頭人。”這意思是說,清淨寺院道場,所以敲打木魚、撞擊皮鼓,完全別有深義。如敲木魚,是因魚在水中,從不閉眼,故以木魚以示精進不懈;打鼓,隻為消業增福。魚鼓之聲,上達稱霄之外,何必還受輪回之苦?

信士再問道:“在家既能學佛道,何必出家著僧裝?”

佛光禪師還是用詩偈答道:“孔雀雖有色嚴身,不如鴻鵠能高飛。”

這意思是說在家修行固然很好,但終不比出家修行更能精專一致,孔雀的顏色雖然好看,終不比雁鳥能夠高飛!

信士的心中疑稱終於被佛光禪師拂拭了。

●方外之交

杭州淨土院的藥山唯政禪師,持律甚為精嚴,曾接引太守李翱皈依佛法,也曾入朝為唐文宗解釋“蛤蜊觀音”之事。但生性淡泊,不喜應酬,朝中大臣經常爭相供養,禪師均借故推辭。

師與蔣侍郎頗為深交,一日,蔣侍郎對禪師道:“明日寒舍文人雅集,有幾個知己好友相聚,大都是當代學者名士,懇請禪師能撥空前來普灑甘露,演說妙法,則我等不勝榮幸!”

唯政禪師推辭,蔣侍郎不允,不得已,勉強承諾前往。第二天侍郎派人前來迎接禪師時,唯政禪師已不在寺中,迎者遍尋禪師不著,但見其經案上留有一偈,偈稱:

昨日曾將今日期,出門倚杖又思唯;

為僧隻合居岩穴,國士筵中甚不宜。

迎者將此偈呈交蔣侍郎,蔣侍郎不但不怪他失信侮慢,反而更加尊敬唯政禪師,認為唯政禪師才是他真正的方外之交。

出家人的性格,個個不同,有的發心在各階層弘法度眾,經中稱為“人間比丘”;有的喜歡居住在深山叢林,經中稱為“蘭若比丘”,這就是大小乘的悲願不同所致。人間佛陀的釋迦,經常活躍在王公大臣的周圍,但也容弟子大迦葉經常山林水邊靜坐。禪門大師的風格,有為當朝國師者,有隱遁不出者,但均能樹立佛法有益於眾生,不必同一形象。

●心離一切相

寶通禪師初參石頭希遷禪師時,石頭禪師問道:“哪裏個是你的心?”

寶通回答道:“見語言者是!”

石頭禪師不以為然地說道:“有見有言即是妄心,在言語的上麵還見不出你的真心!”

寶通慚愧,日夜參究,什麼才是自己的真心?經過十天以後,寶通禪師又回來請示道:“上次的回答不對,今天,我知道什麼是我的心了。”

石頭禪師問道:“什麼是你的心?”

寶通回答道:“揚眉瞬目。”

石頭禪師繼續問道:“除卻揚眉瞬目,請將心來!”意即不可用動作,心不是揚眉瞬目的動作。

寶通道:“若如是則無心可將來!”

石頭禪師提高聲音說道:“萬物原來有心,若說無心盡同毀謗。見聞覺知,固是妄心,但若不用心,又如何悟入?”

寶通禪師終於言下大悟。

“心”者,離一切相,離文字相,離語言相,離一切動作(揚眉瞬目)相,更要離一切虛妄心緣相,此離一切相之心體,說有即不對,說無也是過。正如惠能所說:“不思善,不思惡,就恁麼是上座的本來麵目?”

●圓融之道

藥山禪師向石頭希遷禪師問道:“我對佛法三藏十二分教,已略有所知,但對於南方所說:‘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道理卻始終不能了解,懇請禪師為我指點!”

石頭希遷禪師說道:“肯定的不對,否定的也不對,肯定的否定,否定的肯定也不對,恁這麼時,該怎麼辦?”

藥山禪師雖有契入,但未接心,過了一會,石頭希遷說道:“你的因緣不在我這裏,還是到馬祖大師那邊去吧!”

藥山禪師去參拜馬祖時,提出同樣的問題。馬祖說:“我有時叫他揚眉瞬目,有時又不叫他揚眉瞬目;有時揚眉瞬目是他,有時又不是他。你究竟怎樣去了解他呢?”

藥山聽罷,一句話不說,便向馬祖禮拜。馬祖問道:“你見到了什麼,要向我禮拜?”

藥山回道:“我在石頭禪師那兒,正像蚊子叮鐵牛。”

聽明白後,融會於心,那是理解;見到什麼,體會實踐,那是境界。

境界的深淺,不可言語,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廢紙一堆

在白隱禪師門下有位弟子,自認已經開悟,既不拜佛,也不焚香,甚至經常撕碎《大般若經》來作草紙,並且常說:“我就是佛,經文是記載佛的說法,既然現在有佛在此,這些經文,全是廢紙一堆,拿來當草紙用,有何不可!”

白隱禪師知道這件事,就對他說:“聽說你已經成佛了,可喜可賀!但是,佛的屁股是何等尊貴,用這種廢紙當草紙,不是太不相稱了嗎?以後你還是用清潔的白紙吧!”

有些禪者,以為奇奇怪怪的狀況就是悟道,“喝佛罵祖”,不能隨便的。反常,要有反常的實力,把佛經當作廢紙,這是通達三藏,徹悟宇宙真理以後才可以說的,否則,白紙要愛惜,廢紙也要愛惜。

●乞丐與禪

挑水稱水僧是一位有名的禪師,曾在好幾個叢林禪院住過,可以說飽參飽學,並在各地教過禪人。

他所住持的這一座禪院,由於吸引了太多的僧信學徒,但這些學生往往不能忍苦耐勞,半途而廢,使他不得不對他們表示,他將辭去教席,並勸他們解散,各奔前程。此後,誰也沒有發現挑水禪師的行蹤。

三年後,他的一位門人發現他在京都的一座橋下,與一群乞丐生活在一起,這位門人立即懇求挑水禪師給他開示。

挑水禪師不客氣地告訴他:“你沒有資格接受我的指導。”

門徒問道:“要怎樣才能有資格呢?”

挑水禪師道:“如果你能像我一樣在橋下過上三、五天的時間,我也許可以教你。”

於是,這位門人弟子扮成乞丐模樣,與挑水禪師共度了一天乞丐的生活。第二天,乞丐群中死了一個人,挑水禪師於午夜時分夥同這位學僧將屍體搬到山邊埋了,事成之後,仍然回到橋下他們的寄身之處。

挑水倒身便睡,一直睡到天亮,但他這位學僧卻始終未能入眠。天明之後,挑水禪師對門人說道:“今天不必出去乞食了,我們那位死了的同伴還剩一些食物在那兒。”然而這位門人看到那肮髒的碗盤,卻是一口也吞咽不下去。

挑水禪師不客氣地說道:“我曾說過你無法跟我學習,這裏的天堂你無法享受,你還是回到你的人間吧!請不要把我的住處告訴別人,因為天堂淨土的人,不希望有別人打擾!”

門人哭著跪下來,訴說道:“老師!您珍重吧!弟子確實沒有資格跟您學習,因為您的天堂,弟子無法領會!”

一位真正禪者的眼中,天堂淨土在哪裏裏?卑賤工作裏有天堂淨土,愛人利物裏有天堂淨土,化他轉境裏有天堂淨土,原來天堂淨土是在禪者的心中,不在心外。

●做女婿

一休禪師,在談笑間有旋轉乾坤的菩提心量。有一天,一位信徒來向他說道:“師父!我不想活了,我要自殺!請超度我吧!”

“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尋短見呢?”

“師父啊!我自從經商失敗後,現在債台高築,被債主們逼得無路可走,隻有一死了之!”

一休禪師道:“難道除死以外沒有別的方法可想?”

信徒痛苦地說:“沒有!我除了有一個年幼的女兒以外,已經山窮水盡別無所有了!”

一休禪師靈光一閃,說道:“哦!我有辦法了,你可以把女兒嫁人,找個乘龍快婿,幫你還債呀!”

信徒仍然失望而著急地說:“師父!我的女兒是八歲的幼童,怎能嫁人呢?”

一休禪師道:“那你就把女兒嫁給我吧!我做你的女婿,幫你還債!”

信徒大驚失色道:“這……這簡直是開玩笑!您是我的師父,怎能做我的女婿?”

一休禪師胸有成竹地揮揮手說:“要幫助你解決問題啊!好啦,好啦!不要再說了,你趕快回去宣布這件事,到迎親那天,我就到你家裏做女婿,快去,快去!”

這位商人弟子素來十分虔信一休禪師的智能,回家後立刻宣布:某月某日一休禪師要到家裏來做他的女婿,這個消息一傳出去,立刻轟動全城。到了迎親那一天,看熱鬧的人擠得水瀉不通,一休禪師抵達後,吩咐在門前擺一張桌子,上置文房四寶,一休禪師寫起書法來了,大家看一休禪師的字寫得好,爭相欣賞、購買,反而忘了今天到底來做什麼的。結果,買書畫的錢積了幾籮筐。

禪師問信徒說:“這些錢夠還債了嗎?”

信徒歡喜得連連叩首:“夠了!夠了!師父你真是神通廣大,一下子就變出這麼多錢!”

一休禪師長袖一揮說:“好啦!問題解決了,我女婿也不做了,還是做你的師父吧!再見!”

事實上,有禪的人,就能這樣方便解決問題。

●誰是禪師

佛光禪師在參禪的生活中,經常忘記自己。一些從各方前來參學的禪者,要求拜見禪師,麵請教益,侍者通報時說,某位學僧從某地來,想見禪師問禪。

佛光禪師總是自然地反問:“誰是禪師?”

有時,佛光禪師在吃飯時,侍者問:“禪師!你吃飯吃飽了嗎?”

禪師也像茫然地問道:“誰在吃飯?”

一次,佛光禪師下田鋤草,從早到晚,都沒有休息一下,寺裏大眾見到他都慰問說:“禪師!你辛苦了!”

佛光禪師禮貌地答道:“誰在辛苦?”

“誰在辛苦?”“誰在吃飯?”“誰在經行?”“誰在說話?”佛光禪師經常忘了自己這樣回答別人,也反問別人。

不少的禪者學人,因佛光禪師的話而尋回了自己,認識了自己。

世間上的人,有時肯定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知識、自己的擁有,反而失去真正的自己;有時候什麼都不認同、不肯定,又迷失了自己,像行屍走肉,沒有靈魂,沒有立場。如果一旦有了禪,雖然否定了一切,其實擁有了一切;雖然肯定了一切,其實解脫了一切。

●隱居地方

無德禪師一向在行腳,一天來到佛光禪師處,佛光禪師對他說:“你是一位很有名的禪者,可惜為什麼不找一個地方隱居呢?”

無德禪師無可奈何地答:“究竟哪裏裏才是我的隱居之處呢?”

佛光禪師道:“你雖然是一位很好的長老禪師,可是卻連隱居之處都不知道。”

無德禪師說:“我騎了三十年馬,不料今天竟被驢子摔下來。”

無德禪師在佛光禪師處住下來,一天,有一學僧問道:“離開佛教義學,請禪師幫我抉擇一下。”

無德禪師告訴他道:“如果是那樣的人就可以了。”

學僧剛要禮拜,無德禪師說:“你問得很好,你問得很好!”

學僧道:“我本想請教禪師,可是……”

無德禪師道:“我今天不回答。”

學僧問:“幹淨得一塵不染時又如何呢?”

無德禪師答道:“我這個地方不留那種客人。”

學僧問:“什麼是您禪師的家風?”

無德禪師說:“我不告訴你。”

學僧不滿地責問說:“您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無德禪師也就不客氣地答道:“這就是我的家風。”

學僧更是認真地責問道:“您的家風就是沒有一句話嗎?”

無德禪師說:“打坐!”

學僧更頂撞道:“街上的乞丐不都在坐著嗎?”

無德禪師拿出一個銅錢給學僧。

學僧終於省悟。

無德禪師再見佛光禪師,報告說道:“當行腳的時候行腳,當隱居的時候隱居,我現在已找到隱居的地方!”

自古以來的禪僧,有的行腳稱水,有的陸沉隱居;有的躲藏盛名之累,入山唯恐不深;有的接待十方,等待有緣的傳燈之人。究竟怎麼做才是禪僧真正的生活行止呢?正如無德禪師所說:“當行腳的時候行腳,當隱藏的時候隱藏。”

●地獄

無德禪師收了不少青年學僧,大家慕名而來跟他學禪,禪師叫大家把所有一切都不準帶進山門。在禪堂裏,他要學僧“色身交予常住,性命付給龍天”,但學僧有的好吃懶做,討厭工作;有的貪圖享受,攀緣俗事。無德禪師不得已,說了下麵一段故事:

有一個人死後,神識來到一個地方,當他進門的時候,司閽對他說:“你喜歡吃嗎?這裏有的是東西任你吃。你喜歡睡嗎?這裏睡多久也沒有人打擾。你喜歡玩嗎?這裏有各種娛樂由你選擇。你討厭工作嗎?這裏保證沒有事可做,更沒有人管你。”

於是此人高高興興地留下來。吃完就睡,睡夠就玩,邊玩邊吃,三個月來下來,他漸漸覺得有點不是滋味,於是跑去見司閽。並求道:“這種日子過久了,並不見得好,因玩得太多,我已提不起什麼興趣;吃得太飽,使我不斷發胖;睡得太久,頭腦變得遲鈍;您能不能給我一份工作?”

司閽:“對不起!這裏沒有工作。”

又過了三個月,這人實在忍不住了,又向司閽道:“這種日子我實在受不了了,如果你再不給我工作,我寧願下地獄!”

司閽:“你以為這裏是天堂嗎?這裏本來就是地獄啊!它使你沒有理想,沒有創造,沒有前途,漸漸腐化,這種心靈的煎熬,要比上刀山下油鍋的皮肉之苦,更來得叫人受不了啊!”

禪,不是閉眼打坐,閉眼打坐隻是進入禪的方法之一,真正的禪是什麼?搬柴運水是禪,腰石樁米是禪,犁田鋤草是禪,早耕晚課是禪。其它還有忍耐慈悲是禪,勞苦犧牲是禪,方便靈巧是禪,棒喝教化是禪,無禪是地獄,有禪才是天堂極樂。

●趙州小便

有一佛教信徒,問趙州禪師:“請問禪師,參禪怎樣才能悟道呢?”

趙州禪師被他一問,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說:“我要去小便了!”說後走了幾步,又回頭對那個信徒說:“你看,小便這樣的小事,還要我自己去,別人不能代替。”

意思是說如何參禪悟道,這是你自己的事,怎麼來問我呢?

像這樣暗示的教學作風,多麼活潑,多麼高明,又多麼透澈。

佛教說:各人吃飯各人飽,各人生死各人了。生死大事,參禪悟道需要自己去實踐、體證,父母手足,親人朋友,誰也替換不了,從禪學來看,每個個人都是卓然獨立的生命!

●搶不走

一日,臨濟禪師跟隨老師黃檗禪師一同下田工作。臨濟禪師走在黃檗禪師的後麵,黃檗禪師回頭一看,發現臨濟禪師空著手,因此就對他說道:“你怎麼把鋤頭忘記帶來呢?”

臨濟禪師回答道:“不知誰給我拿走?”

黃檗禪師停下腳步道:“你走過來,我有事跟你商量。”

臨濟禪師向前,黃檗禪師就豎起鋤頭道:“單單是‘這個’,世界之上就沒有一個人能拿得動。”

臨濟禪師一聽這話,就毫不客氣地立刻從黃檗禪師手中把鋤頭搶過來,緊緊地握在手中,說道:“剛才老師說誰也拿不動‘這個’,現在為什麼‘這個’在我的手中呢?”

黃檗禪師道:“手中有的未必有,手中無的未必無,你說,今天有誰給我們耕田呢?”

臨濟禪師道:“耕田的由他耕田,收成的由他收成,關我們何事?”

臨濟禪師這麼說了以後,黃檗禪師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就回到僧院。

不久,溈山禪師就這件事問仰山禪師道:“鋤頭在黃檗禪師手中,為什麼卻被臨濟奪去?”

仰山禪師答道:“強取豪奪雖然是小人,可是他的智能卻在君子之上。”

溈山禪師再問仰山道:“耕種和收成,臨濟為什麼要說不關己事呢?”

仰山禪師不答,反問道:“難道就不能超脫對待關係之外嗎?”

溈山禪師一句不說,轉身也回到僧院。

黃檗禪師的轉身,溈山禪師的轉身,轉身的世界,就是肯定一切的世界。世人有理話多,無理更是話多,若能在真理之前回頭轉身,那不是另有一番世界嗎?

●知恩報恩

臨濟禪師向親教老師黃檗禪師告辭他去。

黃檗禪師就問道:“你要到哪裏去?”

臨濟禪師答道:“不是到河南,就是去河北。”

黃檗禪師當場就打臨濟禪師一拳,臨濟禪師抓住黃檗禪師回打他一巴掌。黃檗禪師被打後,哈哈大笑著呼叫侍者道:“你去把百丈先師的禪板和經案給我拿來!”

臨濟禪師也高呼道:“沙彌!順便將火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