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雨樓和旭國陪蔡夫人用飯。雨樓端著飯還沒吃進一口就犯起惡心來,趕緊用帕子去捂嘴。
“怎麼了雨樓,是不是飯菜不合胃口?”
“哦,沒事,沒事。”
“來,你先喝點湯,想吃什麼讓廚子做去噢。”
“沒事的,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看你,自己家裏還這麼客氣做什麼。”
“旭國,我真的沒事,哦,我喝點湯就好了。”雨樓剛舀起一勺湯又惡心起來了。
“你看你,還說沒事,我看看。”旭國摸了一下雨樓的額頭,“是不是昨晚上受風寒了?”一邊的蔡夫人始終一言不發顧自己吃著飯,大有在旁若無人的意思,仿佛她和他們之間隔著一堵厚厚的牆,彼此看不見也聽不到對麵的響聲。直到她用完飯,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出門時才說了句話:“有病就去看大夫,別一個好了另一個又害起病來,我看哪,咱們家倒快成了洋人開的醫務所了(在當時,隻有外國人開的醫院可以提供住院,所以病房裏往往是一個剛走又來一個)。”
“對啊,媽說的對,雨樓,請大夫來家裏給看看吧,要是真的風寒,開幾貼吃下就沒事了。”
“梅香,吃完飯去請個大夫,來給小姐看看,別忘記了啊。”
……
“大夫,我太太她怎麼樣了?”
“恭喜少爺,賀喜少爺,大少奶奶她懷孕了,已有兩個月了,”
“啊,真的,是真的嗎?我要當爸爸了,”
“雨樓,你聽見沒有,我要當爸爸了。”
“梅香,我要當爸爸了。”
“梅香,快,快去報告老夫人,快去呀。”雨樓望著旭國興奮的樣子,卻癮癮作痛。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秋天結束了,再眨眼時,桃花開了。
“姐,說說,懷孕的感覺怎麼樣啊?”
“傻丫頭,等到你以後結婚,懷孕自然就明白了。”
“是啊,雨亭,什麼時候才能喝你的喜酒呢?”
“姐夫我早就在準備禮物了。”
“急什麼?急什麼?不就結婚嘛,哪天本小姐高興,說不定還生個龍鳳胎呢?”
“那敢情好啊,女的像你,長得閉月羞花貌,男的就像文逸兄,滿腹經綸,學術五鬥啊!”
“噯,我說旭國兄,那你們的小孩豈不是被我們花容月貌,學術五鬥給比下去了,啊,哈哈……”
“好了,好了,別吵了,真是的,你們幾個大小孩。”“不過說真的,亭亭,你們年紀可都不小了啊,改天我向爸爸說說,把你們的事給定了。”“姐……”
……
“小姐,哎,你當心點。”
“梅香,你看牡丹花開了。”
“是啊,昨夜下了場大雨,今早起床,牡丹花開了,對了,小姐,牡丹花不是二小姐最喜歡的花嗎?記得你還繡了一朵牡丹在二小姐的新嫁衣上呢……對不起,小姐我多嘴了.小姐,小姐,你怎麼啦,小姐。”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雨樓,你挺住啊,雨樓,怎麼樣了,雨樓……”
“小姐,小姐……”
“大少爺,老太太來了。”
“媽”
“怎麼樣了,我求了一天的祖宗了,怎麼還沒出來啊?”
“啊,接生婆,怎麼樣了,出來沒啊?”
“出來了,出來了,腳出來了,喲,還是個小少爺呢。”
“好,好,腳出來了,出來了,好……”
外頭的旭國早已經興奮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老夫人一聽到“小少爺”三個字,也仿佛是通了靈,眼睛似乎要發出亮光來。
“啊,怎麼,是個死嬰,回……回老夫人,大少爺,大少奶奶因胎位不正,胎兒的因臍帶繞頸……已在腹中時就窒氣了。”
“啊,蔡家列祖列宗,啊……”
“老太太,您怎麼啦,老太太……”見老夫人暈過去了,眾人忙扶她回房。這真是一場歡喜一場空啊,旭國雖然沒有表現出當年範進中舉時的激動行為,卻也免不了牽動悲痛的情緒。然而,他還是理智的,他在痛苦中想到了裏屋躺在血泊中的妻子。
“雨樓”旭國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握住雨樓的手。
“雨樓,你別哭,別哭啊,孩子沒了,咱可以再要,我們還年輕呢,啊,我們要一個,兩個,五個,噢,別哭……”旭國陪著雨樓,不停地安慰著,梅香哭了一夜,終於忱著眼淚睡著了,雨樓望著被子上殘留的一滴血漬,像極了院子裏怒放的那一朵紅牡丹,也許,這就叫冥冥之中,早有定數吧。日子一天天地過去,院子裏最後一片葉子也飄落了。雨樓穿著一件暗綠平線的棉製旗袍,獨自一人坐在庭院中,看著院子空落落的,心中不免泛起一層薄薄的涼意。就這樣,她數著手指過了一天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