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扳罾(1 / 1)

“扳罾,起罾,扳個大魚十八斤……”

這是大通人逗孩子的一種遊戲。孩子放在膝上,大人的手就托著孩子的屁股,讓孩子在膝上一起一落,這一刻,孩子就真的成了一條大魚了,孩子開心,大人也開心。

從大通和悅洲出來的人沒有不會扳罾的,家的前門是那條石板路,後門緊挨著青通河,生活在河岸的人家,幾乎家家都有一麵大小不一的漁罾。兩根毛竹十字交叉,支撐起一張漁罾,毛竹罾杆就落在岸上,於是,扳罾人攀住杆頭上的那根繩索,就像那首兒歌唱的:扳罾,起罾,扳個大魚十八斤……

青通河裏有的是魚,有的是蝦,扳魚還是扳蝦,就隨你自己了。罾可大可小,有時候,幾塊紗布,也可以支起一麵四方小罾。青通河畔的孩子,從小就學會了從青通河裏撈取一份屬於自己的日月。漁汛到來的時候,他們和大人們一起隨時扛起他們的小罾,來到任何一個理想的灘點,踏實了腳下的沙漿地,然後就朝河裏一頭埋下他的罾去。

比較專業的人家,則固定於一個灘頭,支一頂蘆席棚子,扳罾人就坐在棚子裏,隨手處吊著一掛懸梯樣的繩索,扳罾人老僧入定般守在那裏,每隔幾分鍾,便不緊不慢地攀住那根懸梯,罾緩緩地出離了水麵。忽然聽到一聲“潑啦啦”的擊水聲,一條白色的鯿魚在罾底與水的結合處撲騰著,掙紮著,似後悔方才的冒失,但為時已晚。扳罾人伸出撈兜,在水麵上兜住那魚。魚仍掙紮著,在撈兜裏撲打著,像是作某種抗議,扳罾人手腕兒一抖,將他的俘虜抖落進浸在水中的魚簍裏,於是,那魚知道一切的反抗全是枉然,魚簍裏便重新恢複了原先的沉靜。

更有一些專以扳罾為生者,家的一半就安在船上。船並不很大,於是,船頭安放的那麵大罾就占據了船的大半個位置。在船上工作的,一般不是父子便是兄弟,通常是長者在船尾搖槳掌舵,年輕人在船頭專事扳罾。當船頭的年輕人將漁罾放到了水裏,船尾的長者便將船穩穩地定在那水麵上,靜等著魚群的自投羅網。比起岸上的扳罾人來,他們自然更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他們的船悠悠地在青通河裏遊走著,憑著經驗,他們知道哪兒有魚群的出沒,於是他們就把船搖到那魚群出沒的地方。

魚汛通常是在一年中的九、十兩月,這時候,青通河裏便異常地繁忙起來。河裏來來往往的幾乎都是各種各樣的漁船。這樣的季節裏,運輸的船隻便不再走這條水路,好讓扳罾人在這一年中難得的季節能有一個好的收成。更壯觀的場麵是在岸上,大大小小的漁罾布滿了青通河的每一處灘頭。陽光下,隻看見一片片的白光閃爍,漁罾此起彼伏地出沒於渾黃的河水中。魚有時候會結伴而來,魚群到來的時候,扳罾人的歡呼聲和魚被扳離水麵的撲騰聲渾然一片,那時候,即使你不是一個扳罾人,見此場麵,你也會禁不住發出一聲醉心的呐喊。

誰也不明白青通河裏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魚,以至宋代的詩人楊萬裏詩中便有“魚蝦不論價”的句子。魚太多了,多得讓你來不及去扳。我認識河南嘴一位打魚的高老,據他說,魚最多的年頭,他曾創造一天打下五千斤黃鯝魚的紀錄。魚太多了,魚也就不值錢了,有時候,到下午魚還賣不出去,就隻好拿魚換酒喝。

漁汛過去之後,青通河一切便又恢複了它往日的平靜。扳罾人拆去岸上的棚子,鬆了罾架,將罾網重新在豬血中漿洗過,收入閣樓,而那些被青通河水泡得有些發白的竹杆罾架也被捆成一束,隨意地堆在院子裏或是屋簷下,等待來年新的漁汛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