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和悅洲(1 / 1)

站在長龍山上看鵲江對岸的和悅洲,和悅洲真的就像一片綠色的荷葉飄浮在那一片江麵上,隻是它並不隨風而動,它永遠地浮在那片江麵上,不知有多少年了。

把荷葉洲改名為和悅洲的是清時的一位官員。彭玉麟在大通人心中的位置不亞於包青天,隻差沒有給他立一座彭公祠了。“和悅”替代了“荷葉”,讀音沒變,意義卻不一樣了。在中國曆史上,沒有哪一位統治者不希望他的人民是為順民,彭玉麟當然也是,他希望他屬下的這片土地和平安寧,商賈之間公平買賣,雞犬相聞,歌舞升平,這當然也是百姓的願望。

和悅洲的鼎盛,可以追溯到清末民初,老人們說,和悅洲被稱作小上海,和悅洲有三條一馬平川的街道,有十三條幽深神秘的巷子。三條街道上都跑黃包車,三條街上都有貨棧和商行,當然,那三街十三巷也有妓女和嫖客。

現在,和悅洲早已不見昔日的輝煌和榮耀,它被現代文明遠遠地拋棄了,拋在了這片越來越狹窄的江麵上,曆史從它的麵前匆匆流過,它看慣了曆史,曆史也看慣了它,現在,它仿佛是一位曆經滄桑的老人,在一切狂瀾和暗流麵前,反而顯得無比沉靜,無比自在;它知道自己早已不是那種追波逐浪的年齡,它索性耐下了性子,它似乎要看一看這兩岸的青山誰是最後的過客。

我們的腳步擊打在這古舊的石板路上,分明聽見了曆史在發出略帶痛楚的歎息。令人感到驚異不已的是,在那些不知被多少年的風風雨雨洗刷過的牆壁上,至今仍能讀出曆史更迭的痕跡,那實在是我們向孩子們講述曆史的最好的教材。隱隱傳來的雞鳴狗吠仿佛將我們帶到一個久被遺忘的年代,驀地,從一戶人家的電視裏傳來當紅演星孫儷在清朝的皇宮裏發出的深情歌唱,那一刻,我們都無法弄清自己究竟是在曆史還是現實中。

其實,隻有當你真正走進和悅洲時,你才會真正感到和悅洲的雄渾和博大,它確實像一個大肚能容的彌勒,容進了那麼多的房舍,容進了那麼多的土地,容進了那麼多的男人和女人,同時也容進了那麼多的悲傷和快樂。我們看見孩子們在剛剛粉刷過的教室裏讀書,看見老人在陽光下下棋,看見男人在被江水衝塌的房屋前壘砌新牆,看見女人在菜園裏侍弄著她的青青小菜。這實在是一幅美妙的圖畫,它向我們展示了一種質樸和原始,展示了一種圓滿和自足,這是我們在很多現代城市所難以讀到的畫麵,那麼,這究竟是被現代文明遺忘的角落還是曆史特意留給我們的又一種人類文明的範本?

古羅馬的龐貝古城據說是在一夜間就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的,而和悅洲的衰老,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人們把和悅洲的荒廢一古腦栽在日本人的身上,說日本人的兵艦在江上朝和悅洲開了幾炮,和悅洲三條街道所有的房屋都轟然倒塌了。流行的抗日劇把小鬼子形容得不堪一擊,而這裏卻把日本人的炮彈說得威力無窮。但老人們說這不是事實,真正把和悅洲化為廢墟的是中國的川軍,是他們所謂的“焦土抗戰”。

任何誕生和消亡都是曆史的必然,當曆史的潮音帶著現代的氣息撲向我們時,我們的心情是平靜的,我們不必為失去了的一切而痛楚,也不必為逝去的生命而歎息。就象那在倒塌的房舍前壘砌新牆的男人,就像那些在剛剛粉刷的教室裏讀書的孩子,就像那將青青小菜挑到渡口去的女人。

聖人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佛說,諸法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