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絳唇舞袖兩婆娑(2 / 3)

阿萱隻覺枝幹微震,卻是對方勁氣已隔枝傳來,隻要刹那便會震到!兩人隔得如此之近,幾乎能聽聞對方呼吸,白清霜於這“粘”字訣最是擅長,此時料定阿萱無法敵禦,正暗自得意,忽見阿萱扇子般的睫毛微微一眨,腳下移步,啵!一縷犀利勁氣自枝上衝出,竟生生衝散自己那股柔勁,兩根枯枝“嚓”地一聲輕響,終於錯開!

白清霜脫口道:“你這是劍勢!不算!”

阿萱嫣然一笑,枯枝反搭上他掌中枝幹,啪,白清霜運勁相禦,兩人都覺枝幹上力道反激,震得各自虎口一麻。耳邊隻聽她道:“對敵唯隻求勝,如何不算?”白清霜張口結舌,才覺她這話也委實不好反駁。尋常與師兄拆招,但凡兩劍相粘,師兄總是以“震”字訣,用內力強行彈開自己的劍身。但卻從來未有人象阿萱一般,哪怕在陷入粘的泥潭中時,不思量如何擺脫,卻仍以如虹劍勢,一招破開!

王與哲讚道:“好!”

鄭恩一拍張謙肩頭,叫道:“這姑娘真是爽氣!倒象我們行軍打仗的人,不管敵軍多少詭計,隻認準一個勇字,反而能勢如破竹,摧枯拉朽!”張謙嘴角露出一縷笑意,道:“是麼?”

白清霜突然飄然而起,勁風拂動,他白衣臨風飛起,宛若仙人一般,廣袖底手腕微曲,當空一揚!那一瞬間,如同全身光華散放,仿佛他手中所拿並非枯枝,卻是一柄真正的神兵,而他恍若也化作了傳說中的劍仙,翩然起舞,當真清逸難言。

趙延美喜出望外,鼓掌道:“好劍法!好劍法!”

王與哲微笑道:“明玉仙劍!師父近年的心血,果然小師弟練成了!”

張謙見阿萱在白清霜的“劍風”之中,連連後退,果然有力不能敵之象,白清霜一套劍法展開,越顯衣袂飄飄,如行雲間,風致瀟灑異常。便問道:“明玉仙劍?怎的從未聽國師提過?”

王與哲見趙光義兄弟也認真傾聽,便肅容道:“師父少年時,隻重練氣,認為最末者才是借重神兵之利。到得後來,才發現練氣者限於天資,若不是天縱奇才,總難練至十分完美的地步;但若是將兵器精研透深,恰可取長補短,使氣行於器,從而渾然一體。”

趙光義點頭道:“不錯,天下如國師這樣的奇才能有幾人,自然不得不補以兵器之利。”

王與哲凝視場中,道:“這套明玉劍法,為師父近幾年所琢磨出來的,要將明玉神功貫注劍法之中,使之既有劍術之利,又有氣勁之深,總共隻有十八式,卻變化多端,每一式都暗合明玉之氣,講究密而不緊,疏而有度,談笑間殺人於無形,看似風度飄逸,其實招招暗藏殺機,誠如真正的殺手劍客,向來是氣不外泄,看上去不過普通而已。”

張謙眉頭不易察覺地動了動,道:“然而我看白公子使這套劍法時,似是一味講究姿態優美,殺機理應含而不露,他卻流於劍氣,似顯鋒芒太露。如此一來,豈不是反而失了劍術主旨,容易被人看出氣機麼?”

王與哲淡淡一笑,道:“英山侯好眼力!大約,是小師弟終究還是欠缺一些磨練。”

話音未落,隻聽嚓的一聲,卻是阿萱掌中枯枝受白清霜所擊,向空中脫手飛出!白清霜臉上終於露出得意笑容,正待開口,卻見阿萱躍身而起,輕舒手腕,屈指彈出——啪!

枯枝如離弦利箭,破空呼嘯而來!

白清霜啊喲一聲,措手不及,腕上早被枯枝射中!他氣勁稍滯,手中枯枝微微一垂,阿萱那根枯枝卻在空中以一種不可能的詭異角度,陡然轉飛,啪地一聲,堪堪擊中他掌中枯枝!

一聲輕微裂響,枯枝立斷!白清霜掌中隻留有半截,另半截從空中飄然落地。

眾人臉色都是一變,王與哲更是騰身站起,失聲道:“這……這功夫是……”

阿萱落下地來,將手中枯枝當空晃了晃,隨手拋在地上,笑盈盈道:“白公子,你的‘劍’斷了。”

白清霜怔怔地望著掌中半截枯枝,先前運功時那種瑩潔的光華漸漸褪去,代之以鐵青的臉色。

“不可能……”半晌,從他唇間擠出這三個字來:“你這是什麼功夫?你……”

阿萱隻見眾人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其中尤以王與哲的神情最是奇特。突然心裏一動,暗叫糟糕:“我方才所用的功夫,竟然是……是……天魔勁……”

一時間數個念頭,在心裏轉上轉下。又是惶恐,又是驚訝,卻還有一絲暗暗的驚喜:“難道天魔勁跟女夷的功夫,並非水火不相融,而真的是象江公子曾說過的那樣,能相生又相克,互補互濟?”

但見王與哲一直目視自己,心知他武功卓異,已經看出了蹊蹺。心念電轉:“與其讓他懷疑,不若我以真作假,或可瞞過他們也未可知。”當下答道:“天下的功夫,隻要能擊敗對方,何必問其出處?我這一招,是因為仰慕天魔門的功夫,所以……所以自創的。”

說到此處,不由在心裏暗罵自己無恥,一邊又有些好笑。

“自創?”王與哲眉頭一皺,但隨即忖道:“這小宮女的武功路子,明顯是女子路數,當然不可能是來自天魔門。方才那招式雖然象天魔勁,但她既肯自己說出來,況且又是花蕊夫人的心腹宮女,自然是蜀人,遠離遼域,哪裏會跟天魔門有什麼糾纏?”

當下笑了一笑,道:“師弟,你也忒是拿大了,新學的劍法還不曾熟,便要用來對陣,自然會失了先機。況且真正對敵時,自然不會象你方才這樣隨意自然,此時隻算是切磋一場,也便罷了。”白清霜狠狠瞪了阿萱一眼,向王與哲答道:“是,多謝師兄指教。”

櫻桃撇撇嘴,道:“王大人可真會說話。”

趙光義輕咳一聲,道:“正是。先前便說過隻是切蹉一場罷了。咱們還是不要錯過窅娘姑娘的金蓮舞,清霜,你回來。”

白清霜袖子一拂,重入亭中坐下。

阿萱看了一眼窅娘,但見她倚樹而立,仿佛場中一切與她無關,一副漠然神氣。心中不覺有些慨歎,目視趙光義,道:“但觀舞之後,窅娘姑娘總該隨婢子們入宮了罷?也不敢叫官家等的時間太長。”

趙光義輕輕扣了扣茶盞,目中瞬間光芒一閃,道:“這個自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何況是區區一個舞姬?”

阿萱心中一寬,暗道:“窅娘入宮,強過在違命侯府任人宰割,艱難度日。趙匡鼎此人英風豪邁,比起趙光義來,要寬厚仁德得多了。”

忽聞一陣驚呼:“哎呀!金蓮花!”

眾人循聲望去,但見那些侯府家仆手忙腳亂,在金蓮花破損處裹了一層薄絹以修飾,正試圖將其放入水中。誰知破損太甚,已不如以前防水嚴密,故能飄浮。倒是一入水便噗地一下偏移了半邊,半沉半浮,不禁都大急失聲。

白清霜幸災樂禍,笑道:“這樣一個破舊玩藝兒,如何還能做蓮上舞?可憐啊,可歎啊!”

李煜垂手而立,望向湖中。神情茫然,眉宇間隱約可見一抹悲涼之色。

張謙歎了口氣,道:“窅娘姑娘天姿國色,隨意一舞便能顛倒眾生,也不必定要在金蓮上做舞,何不就在這亭閣之前,舞與我等觀賞也可。”

趙光義正待點頭,趙光美卻搶先笑道:“英山侯此言差矣,昔日天下舞姬中,擅舞者何止窅娘一人?我等今天消磨大半天功夫,難道是為了要看這些光禿禿的景致?若是看別的舞,何必巴巴地跑來?想必違命侯也不想別人見著這舞,否則豈有將金蓮花任意閑置,不做修補的?”

阿萱聽到此處,心道:“魏王欺人太甚,看李煜樣子,隻怕家人尚且三餐不繼,要變賣家什才能生活。哪有多餘閑錢來管這金蓮花?”

再看李煜模樣仍是呆呆的,顯然早已心如死灰,這些傷人的話,想必也是聽得多了。不覺心中更是悲涼,想道:“他這般模樣,就是我當真尋到另半張圖,得到寶藏,真的助南唐複了國,他當真就能做一個明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