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過兩日後,天空下了一場細細密密的雨,雨晴時,我推開沉重的朱門,被雨洗淨的日光愈發蒼白熾熱,淡淡的一層灑落在身上,怔怔地握了一下手掌,再張開,眸中刹那彌上一層水霧,恍惚中似乎看到了什麼,隱隱約約。
“娘娘,這太陽見娘娘出來了,都變得格外燦爛呢。”
如雲撐著一把墨青的十八骨紙傘,早已候在門外,見我出來,眉梢帶笑迎上來,她是怕我在屋殿裏呆久了不適應這般陽光,特地尋了這麼一把傘。
心頭一暖,僵硬的嘴角勾起細微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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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未能走出赤鸞宮,而是在赤鸞宮院中的一個八角亭裏和如雲悠閑地吃著她做的栗子糕。
是怯懦了,退縮了,可是我又有何處是可去的?外邊的繁華世界,那也隻是他的盛世,與我無關,你落寞的林嬌陽無關,與他失寵的皇後無關,都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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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雲是個停不了嘴孩子孩子,一直在耳邊喋喋不休,家鄉的趣事剛完,家鄉的風味吃食又到了嘴邊,我聽得甚是入味。寂寥時候,有人在耳邊嘮叨,口中嚐著美味的糕點,倒也愜意。
“叩叩叩。”三聲有節奏地叩門打斷了如雲的家常。
她微怒,撅了撅嘴。
“娘娘,我去看看”
我點頭應允,眼中有了些許的期待。
會是他嗎,輕輕合上眼,掩住裏麵期許的光,細細地在心裏描摹他的模樣。
會是他穿著明黃龍袍,緩步走向自己一步,一步,眉眼模糊至清晰,如畫般美好的樣子嗎?
是啊,即便我再驕傲,再生生地遏製住了去尋他的衝動,卻也無法遏製住思念,時時刻刻,睜眼閉眼,夢裏夢外都盼著他推開那扇大門,冷著臉也好,帶著怒也罷,他來,來到我的眼裏我都會欣喜不已。
“臣妾清堯拜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一個聲音打斷我的神思。
我想到了黃鶯清歌,睜眼舉目望去,一位身穿鵝黃衣裙的盈盈女子,在五步之外福下身,在日光下,楚楚身影看得半真半朦朧,隱約有一股清純的氣息撲麵而來。
我驚愕地看著她的臉。
眉如遠黛,目含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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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好生清麗,眉遠遠黛,目含清水心思甚是幹淨啊。”
有個落魄書生曾對我這麼說過,許多年前的事了,書生的模樣都遺忘得隻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唯記得當時自己欣喜得很,傻傻的拿出身上所有的吃食,盡數給了書生,後來他離開了,說是要去考狀元,回來定會請我去最好的客滿樓。
我不曉得這麼多年過去,他後來怎樣了,隻知道他再也沒有回來過,心思甚是幹淨的小姑娘,也漸行漸遠,遺失在茫茫的歲月裏,讓人以為她就這樣離去,不再回來。
可是,眼前的清堯……
目光在觸及她的麵容時,心思甚是幹淨的小姑娘好像突然回來了,她睜著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歪頭衝我一笑,笑靨如花,纖塵不染。
清妃的嬌容是一個閥門,輕輕一碰,小姑娘的記憶便如潮水湧進幹冷麻木的意識,莞顏花香從宮外飄進來,我卻感覺這花香穿過了一世之久,姍姍遲來。
那分明是曾經的我啊,是我拚命想挽留的記憶啊。
她回來了,以另一種形式,存在我所能感覺的地方。
不由自主地邁步上前,指尖顫抖著撫上清妃的臉龐。
她笑得嫣然,很乖巧的任著我。
那日陽光確實烈了些,刺得眼角艱澀,似乎有什麼要順著雙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