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紀饒想到了什麼,深邃幽暗的眸中掠過極快的暗芒。
紀嵐能逼得南錚自殺,定然是拿了什麼事情或者人威脅他。而南錚的為人他還是有所了解的,身外之物並不太看重,能讓他被這麼輕易就挾持的無非就是……他的子女。
那時南風已經到了他人生中的最低穀,也再無可以丟的東西了,世人皆知,南錚定然也知道,所以紀嵐不會拿南風來威脅他。
那就隻有阿絮了。
那段時間世事變遷,外麵太過紛亂,雖然那時阿絮和他糾纏著,但有關阿絮的全部消息都被他封鎖著,她完全沒有可能知道什麼阿絮的事情的。
除非……顧方。
說來,顧方自幼和他相識,各自長大後也仍然交好,可他是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這個哥們會和阿姐在一起。
當時剛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父親母親的驚訝溢於言表,而他雖然麵上沒有表露,心底終歸還是存了些疑惑。
細細想來,那時阿絮的所有病情都是他讓顧方幫忙看的。正是因為他和顧方知根知底,他才敢叫顧方來幫他照顧阿絮,就是生怕換作別人會泄露什麼風聲。
紀饒的黑眸透著幽深湖泊的死寂寒涼,下頜繃得極緊,周身縈繞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冽。
南風輕輕抿了一口茶,見紀饒神色不對,“怎麼?”
紀饒聞聲掀眸,定定地眯眼望著南風,半晌後溫溫啟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地愧意。
“這件事情,我也是剛剛知道的。”
南風一愣,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茶杯,細細地觀察著紀饒的表情。
說實話,南風早就有些動搖,隻是事關父親的死因,他不敢輕信,一時沒說話,目光複雜地將視線瞥向別處。
窗外的街道上人流湧動,陽光也很好,隻是這份平靜寧和的盛世背後,卻是多少先人的骨血堆積而成的,人們永遠無法想象。
他得承認自己遠不如紀饒適合做一個領袖,因為他背負不起太多濃重的黑暗。
對麵的男人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神情晦澀難懂,“我會查清楚,給你和阿絮一個交代的。”
南風抿唇,點了點頭,也跟著站起了身子,想著將紀饒送走之後,他終於可以去和小夢過他們的二人天地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房間,拾級而下。
忽然,前麵的男人頓住了腳步,回身看向南風,眉宇之間夾雜著一抹凝重,“對了,你們初到英國的時候,阿絮可有什麼異常?”
那天阿絮對他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他心裏沒底,總覺得他似乎錯過了什麼。
南風微愣,腦海中飛快地思索了一下,旋即笑了,笑意有些溫涼。
一起長大一起生活十餘載,他太明白小絮了。明明有些事情其實怨不得她,隻是她太過自我苛刻,很多時候未免鑽了牛角尖了。
人就是這樣,總愛偏袒自己偏愛的人。
或許小絮覺得她自己錯怪紀饒了,可在南風的角度來看,更多地卻看到的是她這兩年的煎熬和壓力。
“也沒什麼,隻是抑鬱症罷了,不過現在已經痊愈了。”
南風承認自己是存了一絲惡意的,特意說得雲淡風輕,仿佛隻是小事一樁,說完後靜靜看著眼前男人。
紀饒的臉色都變了,一瞬間變得僵硬,喉嚨有些發疼,聲音暗沉到沙啞,幾乎是從嘴裏擠出幾個字,“抑鬱症?”
“是啊,”南風聳聳肩,心頭湧起一種扭曲的快感,“當時她生了場大病,神誌不清的時候被年柏帶上了去英國的船。”
紀饒一雙眼睛仿佛充了血一般,垂落在兩側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等她病好之後,有一段時間她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她看上去不像個病人,倒像是個不愛說話的小姑娘而已,醫生也說她病得不嚴重。”
南風回憶起這段時光,心底同樣不好受。紀饒如今隻是聽說,而他親眼目睹了那樣恣意瀟灑又事事通透的小絮,仿佛是在一夜之間就變得沉默寡言、眉目蒼白,渾身透著一股絕望蒼涼的氣息。
“直到有一天,傭人在收拾房間的時候,從床底下掃出了無數張上麵寫滿了字的紙條,我們才恍然發現,小絮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入膏肓。”
南風說著,忽然有些哽咽,他別過眼去,聲音清冷,“你猜她寫的是什麼?”
紀饒幾乎要站不穩,雙手緊緊攥著欄杆才方能穩住身子,沒有答話,隻是目光死死地攝住南風,薄削的唇泛著死白。
南風輕笑,“即見君子,雲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