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撿起來,《一首淒婉感人的歌》這種頗帶傷感的標題迫使我一氣讀了下去。
文章寫得很樸實,但那種真情卻實實在在的從漂亮的小楷裏跳了出來。
“她年輕的時候,一定長得很美,漂亮大眼裏常常飄蕩著憂鬱的薄霧,隻是偶然的一刹那,眼睛閃爍著明亮的光,顯得美麗而迷人。隻是沉重的生活重擔,壓著她喘不過氣來,使她的兩鬢過早的染上了雪霜,原本潤滑白皙的臉上,被深深地皺紋霸占……”
看完這段文字,我的眼前仿佛出現一位飽經滄桑的家庭婦女的形象。曾聽一位做編輯的朋友說過,編輯在處理自然來稿件時,有一個規律,隻看第一頁,如果能夠吸引自己,這篇文稿就有80%被采用的希望,而第一頁不能吸引人,那麼就很可能斃了這個稿子。當時覺得這位編輯太偏激,文學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豈能強求先聲奪人這一種形式呢。此刻,我竟對那位編輯朋友的理論表示了認同,因為我已經無法釋卷,隻得又坐下來,一口氣讀完了這篇文章。
這的確是一個淒婉而感人的故事,文中主人公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女性。幾十年前她深愛著一個知識青年,後來這位知識青年考上了大學,她意識到一位農村姑娘與一位大學生的差距,為了愛為了對方的終身幸福,她毅然地割舍了心中的至愛,離開了這位深深愛著的知青,為了讓那位知青徹底忘卻自己,她以閃電般的速度將自己嫁給一位漁民,默默地將心中的至愛埋藏在心底,不久她和這個漁民有了一個聰明活潑的女兒,於是她將全部的愛傾注這個溫馨的家上。
可惜她博大的母愛情懷卻受到命運的捉弄,災難竟然不知不覺地悄然降臨在她的頭上,而且是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她們可愛的女兒還沒滿一歲,還剛剛學會叫“爸爸媽媽”,她的丈夫,這位在當地數一數二的優秀漁民就患了下半身癱瘓的疾病,生活不能自理,她憑著一己之力,用瘦削的肩膀扛起了家庭的重擔,不僅要維持全家的生活,還要負擔丈夫疾病的治療費,女兒的學費。
她是一位勇敢、勤勞且敢想敢幹的女子,她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治好丈夫的病,讓女兒考上省師大,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她毅然將老家的房子、漁船賣掉,帶著癱瘓的丈夫和準備上初中的女兒來到縣城,租了一間房子,就開始艱苦的創業。為了維持這個家,她在環衛處找到一份掃馬路的工作,同時還承包了幾十戶人家的倒馬桶工作,每天日以繼夜地辛勤勞動,仍不能維持家庭的溫飽,隻得靠撿點破爛來彌補家用。但是遇上要給丈夫買藥,給女兒買書,家庭立即出現財政危機,可她總是一個人默默地麵對一個個突如其來的困難,有時不得不靠賣血來解決資金的困難。
生活原本艱辛,無奈禍不單行,由於縣環衛處實行改革,需精簡人員,她作為一名臨時工,理所當然地首當其衝,被精簡出門。唯一的生活來源已經斷絕,她在家裏悶悶地坐了三天,又開始了新的創業,她販過小菜,在建築工地做過付工,但是都沒有搞多久,又麵臨失業。為了維持生計,她必須開拓一條適合自己發展的路,她想到自己在做菜方麵,很有優勢,尤其是煮的粉皮特別好吃,村裏每當辦紅白喜事,總是請她主廚。她想自己為什麼不能從這方麵動腦筋呢。通過調查她知道縣城的居民很喜歡吃皮粉,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就將所有的積蓄投入,辦了一個皮粉小吃攤,一大早就在街口,開始了她的擺攤生涯。
她獨特的廚藝,立即得到市民的認可,每天早上,她的皮粉攤總是排得滿滿的。沒多久就賺了一些錢,便租了房子,將小攤擴成皮粉店,由於店子生意極好,很快又將皮粉店擴大成餐館,她用女兒的名字將餐館命名為“思柳餐館”。很快思柳餐館美名四揚,成為縣城獨具特色小吃店。她用無私的奉獻,譜寫出一首淒婉感人的歌。
文章沒有優美的詞藻,沒有嫻熟的技巧,用的也是最為普通的平鋪直述的手法,可是就是在這極為平常的字裏行間裏,充滿了真情實意,溢滿了滿腔熱淚。也許我是過來人,生活的磨礪更使我對這位女主人無私奉獻傾注了深情,我看完這篇文章,淚水已經模糊了我的雙眼,我掏出餐巾紙擦幹奪眶而出的眼淚,從抽屜裏取出紅筆標了一個大大的“優”。
征文競賽圓滿結束,楊思柳的那篇《淒婉感人的歌》得到全體評委老師的一致讚同,被評為唯一的特等獎。
我作為征文競賽組織者,必須親手為特等獎獲得者楊思柳頒獎。說真的自從看了那篇文章,我一直很想見見這位作者,隻是陰差陽錯一直沒能如願,因此在頒獎會上,我有點迫不及待地叫著楊思柳的名字,不一會從下麵走上來一位姑娘,她的穿著十分平常,脖上圍著一條粉紅色的絲巾。一見那條圍巾我不覺一震,不由得細細地打量著這位領獎者,隻見她白皙的臉上,有一雙十分迷人的丹鳳眼,眼裏蕩漾著會說話的波紋。啊,楊小梅。如果不是腦中還殘存著一點理智,我幾乎要當場叫了起來。
好在我奔馳的思維,在緊要關頭刹住了車,才使我從迷迷茫茫懵懵懂懂中清醒過來,我有些慌亂的將獎品遞到了她的手上,就在她站在我的前麵時,我從她身上感受到一種十分親近的信息,我感到有一種不可理解的疑惑。
晚上躺在床上,我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無法入睡,我的心裏老是念著楊思柳楊小梅兩人的名字,腦子裏始終在思考著這兩人是否有著什麼聯係,莫非楊思柳就是楊小梅的女兒。我搖了搖頭,總覺得世上沒有這麼巧的事,隻是如果不是她的女兒,為何又是如此相像。我想破了腦殼,也難解其中之謎,突然腦中靈光一現,一拍腦袋說:“我怎麼這麼笨,明天查查楊思柳的檔案不就一目了然了。”
一大早我便來到教務處,找到楊思柳的檔案,一打開我大吃一驚:楊思柳,M縣人,母親楊小梅,父親周慶勳。我的手一顫,檔案失落在地。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檔案室,腦中一直在思索楊思柳是楊小梅女兒之事,我突然覺醒道:哦,楊思柳的《一首淒婉感人的歌》寫的就是她母親的故事,而她母親所愛的那位知青就是我。想到這裏,我悚然一驚,回顧文章中的她,所受的痛苦和折磨,一種愧疚感乃至罪惡感油然而生,盡管這是一種曆史的誤會,而且這種誤會是由楊小梅無私的愛造成,然而畢竟是我使楊小梅遭受了這麼多的折磨。我無法原諒自己,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我的一時衝動、一時懵懂、一時混蛋,葬送了我們兩個人幸福,她固然受盡了艱難困苦,可我呢難道就過得開心麼,這二十多年來,我的心裏一直有一個心結,無法解開,直到此刻我才明白,這個心結就是她——楊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