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汙的血水、扭曲的皮肉、斷連的筋骨,猶如柴薪般磊在地上,形成尖尖的小山。
傳說人在橫死之後,肉體破碎,靈魂不能完整地離開,有些碎片會留在破爛的肉體裏,因想要變得完整的本能,故而有可能傷到靠近屍體之人的神魂。傳說隻是傳說,並沒有什麼根據,但當宇文術看到由屍體構成的金字塔的時候,就看見那金字塔中有無數的猙獰麵孔,不斷地發出詭笑聲,竟是要將他的靈魂吸走。
血肉筋骨混雜在一起,形成猙獰可怕的鬼怪,陰風陣陣,詭笑連連,黏在他的手腳上,不斷地攀扯著他,要將他扯進那一大堆的屍體當中。
“進來吧,這是你的歸宿,進來吧,我們等著你,我們等著你。”
“滾,滾,滾!”
宇文術跳起來,一頭撞在馬車車頂,悶哼一聲,一摸自己的腦門,竟然摸了滿手的冷汗,他看著翻卷在一旁的被子,眼中驚魄不定。他之所以昏過去,關鍵是過去這些日子心中疑慮,壓力太大,陡然間見到屍體金字塔,原本就繃到了極致的神經一下子就斷裂了,所以才昏過去,但這個夢不對。
他本是邊城指揮使,本該是受到大隋國運庇佑,鬼神莫近的,自上任以來便很少做過類似的噩夢,最近的一次夢是三年前,當時唐人入侵,他帶兵去截擊,戰前他便做了個類似的噩夢,那一戰唐人被趕走了,但他也被流矢擊中,差點就死在了戰場上。
這次的噩夢,難道也是某種預示嗎?
才思考了幾秒鍾,宇文術就覺得頭暈目眩,甚是傷神,聽得外邊吵鬧得很凶,便喊道:“來人呐!”
阿九掀開車門,低眉順眼地站在下邊:“大人有何吩咐?”
雖然是一樣的人,一樣的表情,但宇文術卻覺得阿九的神色間多了幾分做作,臉色就有些陰沉:“外邊是怎麼回事?”
阿九道:“大人,大人休息期間,我派了幾個人去城下叫門……結果和城門樓上的人吵起來了。”
吵起來了?宇文術隻是傷了神,卻不代表他變成了白癡,聽了阿九的話他就覺得有些違和,他可是煉骨期的武者,當他聚精會神的時候,可是耳聰目明的很的,但是當他用心地聽了聽,他的臉色就鐵青一片,這哪裏是吵起來了,這明明是有人在城門樓上破口大罵好吧。
“宇文術?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躲在後麵做啥?讓他出來給老夫看看,老夫今年七十有三,實在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的,你讓他出來,我看看他的臉皮到底有多厚。”
轟!城門樓上笑成了一片,笑聲連綿不絕。
“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人生在世關鍵就是要有良心,這宇文術的臉皮,明顯是被狗吃了,身為邊城指揮使,居然在關鍵的時刻躲了起來,讓長岑落入唐人的手中,我等過去十幾天所受的罪,長岑數萬居民的死,都是宇文術這廝的錯,這廝簡直罪大惡極,他出生的時候,他父親怎麼沒把他射在牆上。”
又是一陣叫好聲傳來,宇文術幾乎可以想象得出,那個說話的老者正在人群中作揖,洋洋自得的模樣來。
“先皇曾說過,民為重,君為輕,社稷次之……說的就是當官就要把民生放在第一位,皇帝老兒的心情卻是次要的……但我看這個宇文小兒,眼中既沒有民生,也沒有皇帝老兒,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榮華富貴,這樣的人,憑什麼讓他進城,他要是再踏入長岑一步,都是對這片大地的侮辱……滾回去,滾回去,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