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路》講讀。

本篇的開篇,孔子講到為政要“先之、勞之”,若是這樣還不夠,就再加兩個字“無倦”,看起來非常簡單。但是,孔子思想往往具有更多我們一眼看不到的智慧。為什麼要強調“先之、勞之、無倦”?大概是源於更多的人在觀望,在權衡,在比較,在不滿,在抱怨,也在沮喪。與其在被動中消極,不如主動出擊,這是本分。先之,就定下了為政的調子。

做好政治管理,將以何為先?孔子認為是正名。在政治體係中,名與實的關係就如政治製度與政治精神。要有政治精神,才能實行政治製度。但隻有政治製度,才能承載政治精神。正名的本質是正確的角色認知,各司其職,履行職責。當然,正名也不僅是指義務與職責,還是人在公眾社會中生存的基本權力。每個人都需要這種權力。

樊遲向孔子請教如何種莊稼、種菜,孔子都沒有講出具體做法。不知道就不知道了,他還認為樊遲是“小人”。不少人認為這是孔子輕視勞動,進而輕視勞動人民的“鐵證”。果真如此嗎?

麵對現實,有必要進行客觀真實的判斷,這實在是一種理性與科學的心理氣質。在這種心理氣質之下,才可產生洞達的認知、明智的行動,進而在社會發展、變化的曆程中擔負起自己的職責,抓住關鍵問題(如上好禮、上好敬),解決主要矛盾,使得百姓心悅誠服,背著自己的小孩來投奔。

要做到這一切,實在是需要既仁且智,需要以真正的勇敢和無畏來麵對可能出現的不理解,甚至是大部分人的不理解,而不是隻會講些百姓們愛聽的口號,或者是對虛妄的安慰寄予廉價的期望。這恰恰是聖賢,或者先知們的使命,有必要運用天命所賦予的最佳的理性、最開朗的思想來思考,開啟政治治理的智慧之門。如此,就真的不用自己去種莊稼,因為在種莊稼這件事上,有人會做得更好。

本篇的末章,孔子說不教民戰,就意味著對他們的放棄。孔子曾講到“足食、足兵、百姓的信任”是政治的三大立足點。在“食、兵、信”之間,孔子的價值排序是:信在首位,其次為食,再次為兵。必不得已而去之,先去兵。為何孔子又強調要教民戰事?

這實在是與我們文化的思維模式有關。本與末是一對,先與後是一對,心與身是一對,知與行是一對。在這一對又一對之中,一定要務本,一定要先之,本篇的開篇一直在強調關於先之,關於務本之事,但是不意味著要取此去彼,求本丟末,需要做的是統籌兼顧,一以貫之,兼顧、貫之於先後、本末間。

問題索引——

“先之、勞之、無倦”,看起來非常簡單。但是,孔子思想往往具有更多我們一眼看不到的智慧。為什麼要強調“先之、勞之、無倦”?

為政要任用賢才。但怎麼才能分辨賢才,並且任用他們呢?

做好政治管理,將以何為先?孔子認為是正名。君子所重視的不應該是關於“實”的話題嗎?為何要這般在意“名”呢?

樊遲向孔子請教如何種莊稼,如何種菜。他不好好答,還認為樊遲是小人。看來,孔子輕視勞動,輕視勞動人民鐵證如山。事實真的如此嗎?

關於“正”的話題,僅在本篇就三次談到,難道孔子真的是“迂”了?

使近處的人心悅誠服,遠方的人前來歸附,實在是政治治理的至高境界。如何能夠做到此?

“父子相隱”是中國文化史上的一個公案,幾千年來爭論不休。有人則據此認為儒家“親親相隱”的血親倫理原則,是現實生活中徇情枉法、任人唯親等腐敗現象滋生的根源。果真如此嗎?

一個人,鄉親們都喜歡他,孔子認為不一定他就是個好人。鄉親們都厭惡他,孔子認為也不一定他就是個壞人。到底如何是好,如何是壞?

本章孔子說“善人教導百姓七年,也就可以叫他們去打仗了”。但是,善人教導百姓是為了讓他們去打仗嗎?

13。1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請益。曰:“無倦。”

本章,子路向孔子請教如何為政。孔子的回答字數不多,分量極重。

先之,就是先行一步。恪盡職守,認真負責,履行職責。

勞之,就是去做。開始去做,堅持去做,付出不亞於任何人的努力。

無倦,就是耐力和韌性。一項事業的達成,不是百米短跑,更像是一場馬拉鬆,衝刺能力不是主要的考量標準,在更多的時候,需要耐力和韌性。所以,堅持很重要。但堅持不是硬撐,是在方向明確的前提下,進退有度,滿懷深情又無怨無悔。

“先之、勞之、無倦”,本質在講“去做,且要先行之,還要肯付出,無怨悔”,看起來非常簡單,但是,孔子思想往往具有更多我們一眼看不到的智慧。為什麼要強調“先之、勞之、無倦”?大概是源於更多的人在觀望,在權衡,在比較,在不滿,在抱怨,也在沮喪。

英文中有個單詞“game”,本質就是遊戲。中文詞意豐富,還可將它翻譯成“博弈”,且有了“博弈論”的說法。於是,人和人、人與工作之間的關係多處在博弈之中,像極了毛主席所講的戰術“敵進我退,敵退我進”。人們總是在比較、權衡、算計中決定自己所要付出的程度。這種“戰術”被廣泛應用於多個領域及各種社會關係之中。其中,老板與職工、人與工作之間的博弈頗具代表性。老板期望下屬幹起活來不遺餘力,職工希望老板發起獎金來也能不遺餘力。其實雙方的期望都是人之常情,問題是誰進誰退?於是,展開了一場博弈。

當職工對待遇不滿意的時候,可能會選擇另謀高就,筆者認為這是積極的做法。還有職工直接表明態度,“給我多少錢,就幹多少錢的活”!這態度乍一聽挺有道理,看似客觀、中正。問題是,這般負氣的話明顯帶有不滿意。當職工對待遇不滿意,認為老板付的薪水不抵自己的付出時,很自然的表現就是降低工作標準。當老板看到這降低標準後的工作質量時,心中甚是“慶幸”沒加工資。把活幹成這樣,現在給的待遇都感覺吃虧。於是,兩敗俱傷,仿佛又各有道理。孔子的觀點是:

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

君子行事,就如同拿起彎弓射大雕,沒有射中,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能怪雕沒有飛好,沒有飛到自己瞄準的點上。任何博弈的雙方都需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盡到自己的本分與本職。

在勸諫君主、卿大夫們為政時,孔子說:

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

他還講:

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

他殷切地期望國君、領導們能夠厚愛下屬,事業留人,感情留人,待遇留人。領導們的職責就是引領方向,樹立標杆,明教化,定政策,定機製,明示一條使人與人之間相敬如賓,各盡本分,通往美好生活的康莊大道。當然,他並不能保證把每個人都引上這條康莊大道。

在如何對待工作,如何對待領導,如何侍君方麵,孔子又有另外一番說法。孔子曰:

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

與其在被動中消極,不如主動出擊,這是本分。先之,就定下了為政的調子。

13。2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

曰:“焉知賢才而舉之?”子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

上章言為政要“先之”,等於是定調子,本章來談為政的整體框架。仲弓出任季氏家的總管,向孔子請教這個問題。孔子講了三個方麵:

一是建立健全組織機構,搭起架子來;二是以一顆寬容的心不計較小過錯;三是任人唯賢。

仲弓有疑:“我怎麼能夠做到分辨賢才,並且任用他們呢?”孔子說:“當然是舉薦你所知道的。你不知道的,即便是你不用,別人會舍棄他們嗎?”

能近取譬,是仁之方。任賢,首要知賢。若是不知賢,錯不在賢者,而要考慮考慮自己的問題:視野是否開闊?心胸是否豁達?

13。3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

子曰:“必也正名乎!”

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

子曰:“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

做好政治管理,將以何為先?孔子認為是正名。一名君子所重視的不應該是關於“實”的話題嗎?最好講些具體的為政措施,為何要這般在意“名”呢?子路認為自己的老師有點迂腐。

孔子知道自己這個學生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要好好給他講一番。按照孔子的套路,首先要說一說態度問題,關於為學的態度,不僅是就正名這一事而論事。孔子認為,君子對於所不知道的事情,應該采取的態度是存疑,知道自己不知道什麼。而不是如子路這般貿然地下結論,自己無知還認為別人是錯的。接著就奔往主題,為何政治要以正名為先?

名分不正,說起話來就不順當、不合理;說話不順當、不合理,事情就辦不成;事情辦不成,禮樂製度就不能興盛;禮樂不能興盛,沒有了標準,刑罰的執行就不會得當;刑罰不得當,一切都亂了套,百姓就不知怎麼辦好。所以,一定要定下一個名分,能夠理解透徹,說得明白,說出來一定能夠行得通。君子對於自己的言行,是從不馬馬虎虎對待的。

在政治體係中,名與實的關係就如政治製度與政治精神。要有政治精神,才能實行政治製度;也隻有政治製度,才能承載政治精神。正名的本質是正確的角色認知,知道自己是誰,他人是誰,大家是誰。每一種角色均有其職能所在,選擇具有勝任能力的人,履行職責,即為政治之道。在認知角色的基礎上,在其位,謀其政,遵循各自的行為規範,履行應有的責任和義務。所以,應該像君那樣去為君,像臣那樣去為臣,像父那樣去為父,像子那樣去為子。這一正名理念應用到社會關係的方方麵麵,就是在什麼位置說什麼話,居於某個名位,都要盡其職分、盡其義務,以使名實相符。由此推而廣之,穩定的社會關係就建立起來。

正名對於參與政治管理的各種角色來講,不僅意味著以文件的形式任命某某人員擔任某一職位,更意味著為政者、領導們要審視自己的角色定位。重視的是言傳身教。一級帶著一級幹,一級做給一級看。

當然,正名也不僅是指義務與職責,還是人在公眾社會中生存的基本權力,每個人都需要這種權力。

13。4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

請學為圃。曰:“吾不如老圃。”

樊遲出。子曰:“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繈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圃:種菜的地方。

繈負其子:用寬布帶背著自己的孩子。

對於本章,不少人認為這是孔子輕視勞動,進而輕視勞動人民的“鐵證”。事實是,如何種莊稼,當然是要問老農。如何種菜,最應該問菜農。織布當然是要請教婦女,讀書當然是要請教先生。

麵對現實,有必要進行客觀真實的判斷,這實在是一種理性與科學的心理氣質。在這種心理氣質之下,才可產生洞達的認知、明智的行動。進而在社會發展、變化的曆程中擔負起自己的職責,抓住關鍵問題(如上好禮、上好敬),解決主要矛盾,使得百姓心悅誠服,背著自己的小孩來投奔。

要做到這一切,實在是需要既仁且智,需要以真正的勇敢和無畏來麵對可能出現的不理解,甚至是大部分人的不理解,而不是隻會講些百姓們愛聽的口號,或者是對虛妄的安慰寄予廉價的期望。這恰恰是聖賢,或者先知們的使命,有必要運用天命所賦予的最佳的理性、最開朗的思想來思考,開啟政治治理的智慧之門。如此,就真的不用自己去種莊稼,因為在種莊稼這件事上,有人會做得更好。

13。5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

本章繼續談論關於“本”的話題。進行詩教,為的是“政能夠達於四方”。通過詩教,熏陶一個人溫柔敦厚的心性,培養出有德的為政者,從而“為政以德”。反之,若是偏離了這個根本,隻是能誦詩,處理政事不會靈活應用,出使四方不能獨立解決問題,即便是詩三百首全部背了下來,如此之多,又有何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