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取舍之間(一)(2 / 2)

李夫人拿過裝著依蘭香露的小瓷瓶,捏在指尖上輕輕晃了晃:“依蘭香能使人身熱情動,本身並沒有毒,但卻能誘發皇上身體裏原有的毒性。皇上身邊如果有用依蘭香木做成的東西,也不可以再用了,這種名貴的木料,也會散發香味,效果跟依蘭香露一樣。”

元宏愣住,難怪他每次發病時,隻要見著馮妙在身邊,頭疼胸悶的症狀就會越發明顯。這真是天下最惡毒的毒藥,把放在心尖兒上的愛人,變成了誘發毒性的藥引!越愛她,就發作得越快……

他沉聲問:“那麼,究竟該怎麼醫治,請夫人直說吧。”就算再多受百倍千倍的痛苦,他也要治好自己,就算馮妙是穿喉斷腸的毒藥,他也要記得答應過她的話——生老病死,永不分離!

“沒有辦法醫治,”李夫人收起白瓷瓶,重新拿出幾根鋥亮的銀針,“這種毒性沒有辦法去除,隻能靠針刺穴位緩解它的蔓延。皇上有兩種選擇,第一種是仍舊跟從前一樣,北巡、南征……建立千秋帝業,我會盡量幫你減少發作的次數、減輕每次發作時的痛苦,但是至多五六年時間,毒性會徹底損傷你的心肺,那時……”

李夫人不忍再說,元宏明白她的意思,那時他身上的毒性就將真正無藥可醫。

“還有第二種選擇,”李夫人又說道,“從今天開始,皇上就要控製情緒,無論是動情還是動怒,都不可以。騎馬或者狩獵之類的激烈活動,都要停止,我再用針灸盡量減緩毒性蔓延,至少可以再延續十幾年壽命。”

輕重利弊都已經講清楚,李夫人就不再多說其他,靜靜地等著元宏做決定,無論他是要在這最後幾年裏盡力完成南征的夙願,還是想擁著嬌妻幼子寧靜度日,她這個做母親的,都會盡力幫他實現心願。

“朕……”元宏嗓音幹澀地開口,剛說了一個字,隨行的玄衣衛跪在門口,遞上了洛陽皇宮中送來的急報。

元宏取出急報,匆匆看了幾眼,猛地把那張信報攥在掌心裏揉成一團。他以為把高照容關在小佛堂裏,她總該收斂些,沒想到他才離開十幾天,宮中就鬧出這樣的事來,幸虧還有任城王明白事理,不然,那些人抓住機會,還不得生生把馮妙逼到死路上去?可任城王一向耿直,怎麼會想出這樣天衣無縫的方法來,拿到高照容通敵的罪證……

他還來不及仔細去想,一陣劇烈的頭痛就襲上來,他連那張信報都握不住。李夫人趕忙把針刺進他背上幾處穴位,低聲說:“如果皇上再這樣心焦,那就隻有第一種方法可選了。”

元宏用手握緊床榻邊的木柱,把頭抵在上麵緩解痛楚,聲音低沉卻堅定地說:“想個辦法先穩住……朕要盡快趕回宮中。”

洛陽城中,此時卻正醞釀另一場危機。東陽王府內,三名男子正坐在鬥室之中,一人是因著與丹楊王的幼女有婚約而恢複了封號的北海王元詳,一人是近來很少在人前出現的高清歡,還有一人,便是宗室中輩分最高的東陽王本人。恐怕誰也不會想到,這三個平常毫無關聯的人,會在此時聚在一起。

室內正中一張楠木桌上,放著些嬰兒的小衣裳,洗得幹幹淨淨,隻是有些舊了。

北海王元詳的臉上陰晴不定,盯著那些隻比他的巴掌略大一點的衣物,怔怔地出神。

東陽王打量了他一眼,開口說道:“這宮女心碧,你從前應該是見過的,不會有錯。當年宮中正式的脈案記錄,貞皇後生下太子時,尚不足月,太子是早產出生的。可心碧卻說,太子是足月出生的,貞皇後還服用了大量的保胎藥劑,盡量推遲生產的日期。如果太子的身世沒有隱秘,何必要做這個假?”

他觀察著元詳的神情,接著說道:“太子是十一月生的,如果足月,這孩子就該是二月間留的種。二月間究竟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可隻有你自己清楚。”

北海王元詳猛地捏緊了手指,那年二月間,他叫手底下的人引著林琅的父親欠下賭債,再用這件事誘騙林琅出宮。他就在林琅小時候住過的房間裏,強占了她,林琅掙紮哭喊時,她那個禽獸不如的父親,就守在門口。這一輩子,他終於有一件事搶在了皇兄前頭,他得到林琅時,清楚分明地看見,床榻上留下了一灘猩紅溫熱的血漬。

東陽王慢悠悠地說:“你才是太子的親生父親,隻要太子登基即位,你就是真真正正的太上皇。坐在龍座上那個人壓了你一輩子,現在上天給你機會,你難道要白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