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宏皺眉沉思,小時候在宮中,他的確常常跑到甘織宮附近去。李衝這麼一說,他也猛地想起來,好像是在那裏的青磚上,看到過刻印的木槿花圖樣。
“開國皇後……”元宏喃喃自語,“開國皇後是慕容氏的女兒?”他猛地抬起頭來,盯著李衝嚴肅地叮囑:“這件事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朕想請你再去一次平城,把開國皇後遺留下的東西全部銷毀。”
李衝是漢臣,對開國皇後的舊事並不熟悉,但他見元宏申請嚴肅,便立刻答應下來,轉身向山下走去。
“慕容氏……”元宏神色凝重,如果馮妙是慕容氏的後人,那懷兒有一雙碧綠色的眼睛就不奇怪了。可是,如果她真是慕容氏的後人,宗室親王們怎麼可能容得下她和懷兒?開國皇後離世後,大魏後宮中就再也沒有過姓慕容的女人了……
洛陽城內,月上中天。宮門口的侍衛見有人沿著宮道走過來,立刻攔下盤問。那人掀起風帽,取下腰間的鑲金玉佩遞過去。侍衛看了一眼,臉上立刻浮起諂媚的笑意:“原來是李公公,這麼晚還要出宮去替皇上辦差啊?”
李得祿冷哼一聲,並不接他的話。從平城到洛陽,李得祿一直掌管著慎刑所,已經有三十幾年了。他為人嚴苛酷厲、不苟言笑,多少人想要巴結奉承他,可入得了他的眼的,隻有那個老實木訥的徐無權。
宮門隆隆地打開,李得祿沿著青石板小路遠去,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極長,與斑駁的樹影交織在一起。
轉過兩道彎,李得祿便看見一身月白衣袍的男子,站在空寂無人的街角處。
王玄之聽見腳步聲,立刻轉身,卻並不急著迎上前來,而是微笑著等待李得祿上前,向他見禮。他的品階高過李得祿,外官又向來比內官更尊貴些,李得祿在宮中再怎麼倨傲,見了王玄之這樣的外臣,也不得不規規矩矩地行禮。
見李得祿身子已經彎到一半,王玄之才突然笑著上前,雙手托住他的雙臂:“李公公不必多禮。”他從袖中拿出一支玉管筆,在李得祿麵前晃了一下,筆管上用金絲勾畫著龍紋,一看便知是禦用的物品。
王玄之笑意融融地說明了來意:“李公公,皇上原本把這件事交給我去辦,可我卻不是這上頭的行家,恐怕問不出什麼來,所以便向皇上舉薦了你。皇上不想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我們快去快回,天亮之前公公還能趕回宮裏去。”
李得祿久在宮中,比普通人更警覺些,有些遲疑地問:“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我自然應該照辦,隻是不知道皇上有沒有手諭?恕我冒昧多問一句,皇上現在還在嵩山,王大人如何能夠這麼快地知道皇上的旨意呢?”
王玄之笑得更加和煦:“李公公,皇上的行蹤和心意,恐怕不是你該揣摩的。李公公要是有心,不妨多想想那個被捉住的宮女,為什麼能在慎刑所裏‘畏罪自盡’?少了這個重要的人證,要是馮昭儀因此有什麼三長兩短,李公公預備怎麼跟皇上說呢?”
一句話便說中了李得祿的心病,春桐死在慎刑所中,的確是他的失職,或許皇上是在給他戴罪立功的機會,也或許……皇上是在考驗他是否足夠忠心。“王大人,不過閑聊幾句,何必認真呢,”李得祿硬扯出一個萬分勉強的笑來,“請帶路就是。”
王玄之了然地一笑,隻說了一個字“請”,便沿著一條小路往南朝公主居住的驛館走去。皇上遠在嵩山,自然來不及送回什麼旨意。宮中禦用的玉管筆,原本就是從他的商鋪裏采買的,接到靈樞送來的消息,他隻來得及派人去找了一支完全一樣的玉管筆來,借此騙過李得祿。
李得祿是個天生的酷吏,有一百種方法能讓人生不如死,也有一百種方法能撬開任何人的嘴。王玄之沒有別的辦法,隻能利用李得祿的專長,趕在別人對馮妙下手以前,從南朝送親的隊伍裏,先問出些東西來。
華音殿內,馮妙被看守在正殿之中,皺眉想著眼前的情形。沒有證據、沒有幫手,她又哪裏也不能去。元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她也不知道,那些對她滿懷敵意的老臣,還能忍耐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