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春祭之爭(二)(2 / 2)

三杖很快便打完了,馮妙臉色發白,眼神卻依舊清明,並未渙散。素問扶著她退出殿外,到門口時,馮妙又回頭向殿內看了一眼。素問生怕她還要再說什麼,趕忙拉住了她的胳膊:“娘娘,先回去上藥吧,小皇子這會兒也該醒了。”

馮妙轉回頭,默不作聲地走下石階。剛剛她被壓在長凳上受刑時,看見玉葉的腰上綴著一隻金粉相間的錢袋,平常都是宮女在她麵前躬身行禮,她並不會刻意注意宮女腰間的配飾。她清楚記得,上元夜那一晚,領頭的男人身上,也帶著一隻類似式樣的錢袋。這一筆帳,她還沒來得及清算呢。

素問叫小宮女去找了軟轎來,送馮妙回華音殿,連禦醫也不用請,直接給她背上抹了傷藥。雖說高清歡手下留了分寸,可馮妙向來體弱,又挨足了三杖,趴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過去。恍惚間,似乎有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在她枕邊不停地拱。馮妙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果然看見懷兒正在旁邊,她想抬手摸一摸懷兒的臉,卻沒有力氣,隻能勉強笑著說:“懷兒乖,先去跟靈樞姐姐玩一會兒,母妃累了……”

素問上前來抱起懷兒,哄著他說:“小皇子,咱們別吵你母妃,去看看靈樞姐姐做了什麼點心吧。”馮妙說了這幾句話,卻也睡不著了,心裏翻來覆去地想著,不知道拓跋宏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她對素問說:“叫靈樞帶懷兒玩一會兒,你去悄悄問問始平王,最近有沒有前線的戰報送回來。”

素問答應一聲,抱著懷兒出去。自從接了懷兒來華音殿,幾乎所有人都整天想著怎麼哄他,馮妙更是恨不得把他捧到心窩裏去。大約是第一次覺得受了冷落,懷兒的小嘴幾乎都扁成了一條線。

沒過多久素問便回來了,低聲在馮妙耳邊說:“始平王說,前線已經很久沒有戰報送來了,想必是交戰激烈,來不及派人送信。”

馮妙皺著眉頭想了想,心裏忽然湧起一絲疑惑,上次南征時,每隔幾天便有戰報送來,這次的戰況並不比上次凶險,哪裏會激烈到連派人送信的時間都沒有。她稍稍一動,便扯得背上生疼,虛虛地對著素問說:“你再去跟始平王說一聲,我不懂戰事,但總覺得這情形有些奇怪,請他再想一想,皇上上一次杳無音信,是什麼時候的事。”

她相信始平王心裏會清楚,上一次發生這樣的情形,應該便是拓跋宏和她一起被困在萬年堂時。隻有人被困住,才會半點消息都送不出來。馮妙微微閉眼,心裏想著但願一切都是她多慮了,口中卻對素問說道:“該怎麼做,請始平王權宜處置,為免人心生變,洛陽城中不該再有第三個人注意這件事。”

始平王果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當晚就命人準備了前線大捷的戰報,命屬下親衛化裝成前線的士兵,一路高聲喊著“報捷”,騎馬沿主道進入城門。對於百姓和文武官員來說,捷報是最能令他們心內安定的消息。與此同時,拓跋勰私下調遣了自己的親衛,前往鍾離一帶搜尋拓跋宏的蹤跡。

第二天清早時分,馮妙還在半睡半醒間,便感覺到一雙熱乎乎的小手覆蓋在她的臉上。懷兒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人跑了進來,用手抹著她臉上的淚痕。

懷兒還那麼小,不知道她為什麼睡著也會流淚。他忽然咧開小嘴笑了一聲,從衣襟裏摸出一樣東西,獻寶似的捧到馮妙麵前。

一塊平常懷兒最喜歡吃的蓮蓉酥,已經全都揉爛了,衣襟裏麵全是細碎的渣滓,想必是昨晚靈樞做了哄他的,被他揣在身上滾了整整一個晚上。懷兒把那一團看不出本來模樣的東西,送到馮妙麵前:“母妃,吃糕糕就不疼了。”

馮妙挪出一隻胳膊,摟住懷兒小小的身子,低下頭就著他的小手吃了一口,蓮蓉酥的香甜味道,混著腥鹹的淚液,囫圇吞下去,她的心裏像下過一場大雨的盛夏午後,潮濕卻溫暖。懷兒的父皇還沒有給他買馬,但願她擔憂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但願拓跋宏安然無恙……

南地鍾離城外,拓跋宏正麵臨著二十幾年帝王生涯中從未遇到過的危急情勢。此次南征,大魏兵馬一路勢如破竹,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有力的抵抗。大軍行進到鍾離附近時,士兵情緒高漲,齊齊高喊著要攻下鍾離、渡過長江。可在攻城之時,附近的淮水恰逢春汛,鍾離守將趁機引水衝散了魏軍,將拓跋宏圍困在一處穀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