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小字潤蓮(二)(2 / 2)

馮妙眼中泛濕,就要蓋上蓋子,忽然覺得不對,當時的紙箋顏色十分勻淨,因為上麵有弟弟的字跡,她反複看了好幾遍,絕對不會認錯。可眼下香爐裏的碎屑,邊緣明顯顏色較深,還帶著芳香氣味,這一次的碎屑才是用紫香根染色的紙箋。

“清兒畢竟有一半拓跋皇室血統,”太皇太後愛憐地拉著她冰涼的手,說出的話卻冷意森森,“中毒出疹的事,可大可小。你在甘織宮一年多,哀家知道你的苦,可若不這樣,真讓博陵鬧起來,你的境況恐怕比如今更差。”

馮妙掐緊了手指,低頭應了聲“是”。毒害皇室宗親,是不赦的重罪。紙屑被換過了,如今這件錯金香爐,隻能證明她的的確確焚燒過摻了紫香根的紙箋。她以為自己借了太皇太後的意思脫出牢籠,卻不知道,原來一切早在太皇太後的安排之中。

“既然要侍奉皇上,今後就別再做糊塗事,”太皇太後又說,“等過幾年,生了子嗣,你的生母和弟弟,也就可以誥封了。”

馮妙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直到此時才明白,太皇太後遠比她之前所想的謀慮更加深遠。起先,她以為太皇太後不過是想多選馮家女兒入宮,再為娘家謀劃,畢竟馮家三位小姐相貌性情都不相同,再不濟也總該有一個入得了皇上的眼。曆朝曆代的外戚,都是這樣鞏固榮寵的,所以才不乏姐妹共侍一君的先例。

可太皇太後想要的不止這些,她已經親手撫養了兩代帝王,等到有了名正言順的太子,她便可以扶立太子登基。密室裏先帝的淒厲呼喊,似乎還在耳邊,暖融融的奉儀殿,無端變得陰森苦冷。

“妙兒,”太皇太後抬手摘下她頭上的點翠金釵,“哀家再給你取個小字。”她用金釵點一點墨跡,在紙麵上劃出兩個字“潤蓮”,接著拿出一支雀尾九合簪,插進她的發間:“既然是從馮家入選的女兒,身上怎能沒有一件娘家的飾物,這是哀家年輕時戴過的簪子,給了你吧。”

馮妙起身跪倒:“潤蓮謝太皇太後。”她對這小字說不上喜歡,可太皇太後準她在小字裏用清水旁的字,便是準了她與馮清、馮瀅同樣的恩寵,她不得不作出歡喜的樣子來。

拜別太皇太後離開奉儀殿,步輦再起,繞過碧波池邊的垂蔭小道,往暢和小築方向去。暢和小築修建在碧波池正中,有一條小道與岸邊的暢和園相連。待選的女子並不一定真能成為妃嬪,也有些會嫁給宗親做王妃,住在水上,便是為了避諱。

“前方道路狹窄,請娘子換小轎吧。”姚福全躬身稟告,不遠處已經備好了呢頂軟轎。

馮妙跨下步輦,早有宮女替她打起轎簾。落坐之後剛走了幾步遠,轎身忽然重重一晃,馮妙趕忙抓住楠木扶手,才沒有跌倒。她揚聲向轎外詢問:“出了什麼事兒?”

抬轎的小太監隔著簾子答話:“娘子受驚了,是鄭家小姐的軟轎,也要從這裏經過,可是湖上的小路狹窄,隻能容一頂軟轎先過。”

原來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馮妙吩咐:“讓鄭家小姐先過就是了,我原也不急的。”

“可是,可是,”小太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娘子您的軟轎已經上了這條小路,鄭家小姐非要您退回去,等她帶著東西都走完了,才能輪到您走。鄭家小姐還說、還說……”

小太監的聲音越來越低,不敢說下去了。不用想也知道,無非是說她是個甘織宮罪婢雲雲。馮妙再沒法忍下去,如果今天被她侮辱了去,往後在暢和小築,隻會更加難過。

馮妙掀起轎簾走出來,正看見不遠處的鄭家小姐,也在轎外樹蔭下站著,想必是轎中悶熱,出來透透氣。

那鄭家小姐身形勻稱,可臉上脂粉太多,反倒有點看不清五官,頭上珠翠環繞,似乎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是豪門世家的小姐。她一見馮妙,丟開手裏扇著的絹帕,嘴角鄙夷地上挑:“我戴的,可是對插青鸞簪,你頭上不過是區區一支雀尾簪,也想搶到我頭裏去麼?”

馮妙心中冷笑,不愧是世家小姐說話,拐著好幾個彎,在嘲笑她雀鳥不如青鸞、不知天高地厚呢。

剛要開口,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咯咯”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