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點了點頭說道。
“先生所言極是,以前我看了蔡絕的飛揚跋扈目中無人,便也遷怒於太後。平時和太後也沒有什麼話說,除了每天去請安之外,總是躲著太後。想想這也便是天子家的事情吧,若是換了普通百姓人家,哪有孫子和自己的奶奶越來越冷淡,以至於孫子處處時時躲著奶奶的道理?”
他轉過去身,走回椅子邊上坐了下來。端起茶杯,放在嘴邊,卻沒有喝,看著茶杯中漂浮的茶葉,怔怔的出神。
“天下人都以為,生在帝王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龍子龍孫,天潢貴胄,要什麼有什麼,沒有比這更幸福的生活了。可是誰又知道,在這帝王家,就連孫子和奶奶都在勾心鬥角,而舅舅時刻想著如何霸占自己家的財產,一群家賊奴仆也是包藏禍心,四周的幾個鄰居更是虎視眈眈。這樣的家,放在民間,隻怕一家也找不出來。”
他自嘲的笑了笑,將茶杯放下,一口都沒有喝,這茶,是苦澀的味道,就正如此刻自己現在的心境,隻是不知,喝茶是苦中有香,回味時更是滿嘴餘香。這人生是否也是如此的意境呢?將來也會有苦盡甘來的一刻?
“像我這一樣的年紀,若是到了尋常百姓家裏,已經娶妻生子了吧。一家老小其樂融融,縱然日子過的苦一些,累一些,卻也是幸福人生。前一陣子父皇和大臣們也在商議,是給我選太子妃的時候了。我極力拒絕之後在拖了下來。選?還有可選之人嗎?還不是她蔡家的人!”
東方朔默然無語,最是無情帝王家,別人或許還不能理解,他是通曉古今的大才,這帝王家的事,自然也算是了解。此刻他是不便插嘴的,劉徹現在無非是心中偶然間一時苦楚,發發牢騷而已,太後再無情,蔡絕再陰險,自己也算是一個外人。說不上話。若是談論朝政還能說上一些自己的見解,雖說皇帝家中無私事,卻也不是誰都能議論的。
這個少年背負承受的太多了,還算稚嫩的心境中要包容下整個天下存亡,整個江山社稷。如今坐在那裏發了些牢騷,東方朔看著反而心裏舒服了一些。
若是什麼都藏在心裏,自己苦悶著,那才是真的難受。若是將來有爆發的一天,隻怕整個人都會變得瘋瘋癲癲。這心裏的宿疾,遠遠甚於身體上的疾病。
劉徹愣愣的坐了會,隨即苦澀一笑。
“讓先生見笑了,一時間失態,先生見諒。”
東方朔道:
“怎麼會,是殿下心中有太多的壓迫了,說不來反而舒坦些。”
劉徹端起茶,喝了一口,細細的品味了嘴裏的苦味和鮮香。
“先生剛才見過淮南王世子劉乾了吧?”
東方朔心中一凜,點頭道
“正是世子領草民過來的,若是沒有世子,隻怕還見不到殿下。”
劉徹問道:
“你覺得他怎麼樣?”
東方朔皺眉道:
“這個,草民不過與世子見了一麵,短短時間,實在不好評說。不過雖然如此,我看也斷然不是外界傳言那般的孟浪。也是一個有誌氣的少年郎。”
這讓他怎麼回答?難道說剛才我用讀心術,察覺出世子劉乾心中有打抱負,大理想?難道說我觀他麵相,他也是九五之尊?這些話斷然是不能說的,別說說出來就會掀起一股波瀾,劉徹信不信還要兩說著,搞不好還會以為自己挑撥是非,離間兄弟情感。
聽說這次太子在伏牛山遇襲,是世子劉乾,冒著喪命的危險,突破重重阻礙殺回淮南王府搬救兵,若是果真如此,在太子心中定然是十分看重劉乾的,自己怎麼能說不對他對太子都不利的話來?隻怕最後將兩人都得罪了,受牽連的還不是自己。
劉徹見他如此回答,卻也心中不疑,論誰對隻見了一麵的陌生人,都不好做出評價。何況是淮南王的世子,說的對與不對,都是錯。
劉徹道:
“這次我來淮南王國視察,遇到了一些危險,是世子劉乾冒死相救。此人雖然年少,但是智謀和武功都是極好,將來更是不可限量,我想將此人收了,帶在身邊,先生認為如何?”
東方朔一聽,就已經明白了太子的用意。一箭雙雕?確實是不錯的主意。雖然說淮南王府裏已經有一位王子在都城裏做人質,但是大家都知道那個家夥是個傻子。而劉乾深得淮南王寵愛,兩個人的重要性自然不可同日而語。若是控製了淮南王的世子,就不怕淮南王有所圖謀了。
想了想,東方朔心中已然明了。於是說道:
“殿下,既然世子確實是棟梁之才,那你留在身邊輔佐,自然是好。不過,淮南王那裏會答應嗎?畢竟世子將來是要繼承淮南王位的,世子上麵有四個兄長,但是淮南王獨獨將世子之位傳給他,想來是對他寵愛有加,隻怕不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