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兩年後,氮肥廠再沒賣出去一包。倉庫裏堆滿了貨,沒辦法,隻好偃旗息鼓,壽終正寢。
化肥賣不出去,工資就發不出來。氮肥廠的領導沒辦法,隻好拿化肥抵工資。
氮肥廠的職工裏,有一半的人是半邊戶。沒有了工資收入,還能回到鄉裏。有些人領到了化肥,剛好家裏養了魚的,就把化肥倒進池塘裏喂魚。到了年底,滿池塘的魚,肥頭大耳,腰寬體闊,滋潤得很。
這個歪打正著的做法,差點讓氮肥廠起死回生。可惜這化肥養的魚,吃起來寡淡無味,一條魚下到鍋裏煮,撈出來往往是肉與刺分離。且不論怎麼吃,總覺得有一股化肥的味道。
春山縣的龍頭企業,除了氮肥廠,再無二家。
氮肥廠關門大吉後,春山縣幾乎不再有工業。
雖然春山縣是農業縣,但一個縣缺少了工業基礎,卻是無論如何也富不起來。
雖然是個農業縣,農業的基礎也不見得比別的地方好。春山縣地處深山,除了山,沒有多少良田,解放初期修起來的灌溉係統,在承包責任製後,也基本荒蕪了。
有人說,有山也不錯。靠山吃山。可惜春山縣的山,大多是風化岩,山上長不了樹,隻能長些灌木一類的植物。
全縣唯一稱得上森林的地方,就是盤小芹老家所在的。這幾年也砍伐得厲害,盡管抓了幾個人,但還是沒能製止繼續偷伐的現實。
這一本本的帳,讓我在初上任時,日夜難安。
旁邊的陳省長還在等我彙報,一屋子的人,鴉雀無聲。
我理了理思緒,想好了該如何彙報。正要開口,劉啟蒙先說話了:“陳副縣長,你好好的彙報。”
我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眼光看過去,劉啟蒙還是麵無表情。
坐在他旁邊的餘縣長,仿佛屁股底下有一顆釘子一樣,痛苦地扭動著身子。
我突然明白過來,向上級領導彙報這般大事,我千萬不能越殂代刨。特別是他們都在現場的時候,怎麼也輪不到我來彙報。
我認真地對陳省長說:“省長,我們書記縣長都在,他們工作經驗豐富,對縣裏的情況了如指掌。我才上任不到兩年,很多東西還在熟悉階段。我覺得,這個彙報的事,一定要請餘縣長來彙報。”
陳省長哦了一聲,眼光掃到餘縣長身上,沉吟一下說:“老餘,你也說說。”
餘縣長正襟危坐,低眉瞼眼的,聽到陳省長點名到自己,臉上隨即堆上來一層笑。
餘縣長顯然有準備,他打開麵前的筆記本,清了清嗓子,準備開腔。
陳省長手一揮道:“老餘,你可以不看筆記本說話嗎?”
餘縣長臉一紅,趕緊合上筆記本,結結巴巴地說:“省長,有些數據,我要參考一下。”
陳省長麵無表情地說:“春山縣人口一百零三萬,城鎮居民十一萬,農村戶口九十二萬。全縣轄九鎮四鄉,土地麵積二千六百平方公裏。幹部三千四百人。不知我說的對也不對?”
陳省長一口氣說出來的這些數據,絲毫不差。我暗暗心驚,說實話,春山縣的這些數據,我並不見得能說出來。
到底是大幹部!我心裏讚歎著,眼裏立即盈滿了欽佩和敬仰。
餘縣長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在陳省長的目光裏萎頓下去身子。
“你繼續。”陳省長微笑一下說:“這些基本功課,我們這些黨員幹部,時刻都要做啊。如果心裏沒有一本帳,如何當好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