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站住腳,四處張望。
我正好奇地看著她,她的眼睛轉到了我的車上,隨即一搖三擺地過來。
她在我的車邊停下來,仔細看了看我,撲哧一笑說:“認不出我了?”
我猶疑地看著她,她的聲音很耳熟。但我確實不知道在哪裏見過她,她一張臉都被絲巾蒙住了,我縱然有通天的本事,也認不出她來。
“是我!”她扯下絲巾,隨即又蓋了上去。
就那麼驚鴻一瞥,我認出她是林小溪來。
“怎麼是你?”我驚訝地問。
“怎麼不是我?”林小溪的眼睛含著笑看著我。
“我沒想到。”我問:“你是來接我的?”
“還不相信嗎?”她吃吃地笑:“走吧,老爺子等急了。”
她沒上我的車,又嫋嫋婷婷地回身往小區裏走。我開著車跟在她後邊,看到保安又跑過來,還沒等我說話,林小溪輕斥了一聲,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我沒看清楚的卡片,在保安的眼皮子底下揚揚。我就看到保安滿臉堆笑,腰像突然塌了一樣,軟了下去。
關培山家裏就他一個人,屋裏顯得冷清毫無生氣。
他的家裝修得很豪華,客廳裏擺著寬大的真皮沙發,屋頂吊頂,垂下來一盞金碧輝煌的水晶吊燈。地板全是進口木地板,中間鋪著一塊雪白的毛絨絨的地毯,一看就不是便宜貨。
他將整個身子縮在沙發裏,聽到我進門,懶洋洋地問了一句:“來啦。”
我趨步向前,畢恭畢敬地站在他的沙發麵前,輕聲問:“老書記,您找我?”
關培山嗯了一聲,指著對麵的沙發讓我坐。
林小溪跟著進屋,像貓一樣躡手躡腳過來,挨著關培山坐下,笑吟吟地看著我。
“你們都認識了啊!”關培山說:“我就不介紹了。小溪是我老戰友的女兒,小陳縣長還不知道吧?”
我認真地搖頭。
“不知道也好!這樣你才會做出正確的判斷。不要讓外麵的傳言先入為主。”他咳嗽一聲說:“今天請你來,是有件事要麻煩你。”
“您說。”我態度誠懇,洗耳恭聽。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這不,要過年了,我得給領導慰問慰問。過去這事啊,都是我自己跑,今年我的身體大不如前了,所以就想請你代勞一下。畢竟,你是春山縣縣長,今後很多工作都需要你出麵打理。早讓領導了解一下你,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關培山又咳了一聲,我似乎聽到有一口濃痰堵在他的喉嚨間咕咕作響。
“春山縣是革命老區,底子薄,資源不足。農業沒土地,工業沒項目。過去是全國貧困縣,帽子戴了幾十年,早幾年才摘了帽。這帽子一摘啊,問題就出來了。過去國家每年還撥個幾百萬,摘了帽子後,一分錢沒得撥了,還得上交利稅。這事啊,拜托了老劉,我們老劉啊,一身的書卷氣,現在好了,貧困縣的帽子摘了,他老劉倒升官了。可苦的是誰呢?還不是春山縣八十多萬老百姓啊。”他劇烈地咳了起來,身子在沙發裏扭動著。
林小溪忙著遞給他一杯水,柔聲說:“喝口水,喝口水會好受些。”
關培山就笑笑,從林小溪手裏接過水杯,喝了一口後說:“要不是小溪來照顧我,我這把老骨頭,早就該進黃土了。”
他哈哈地笑起來,笑聲穿透玻璃,朝著四麵八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