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風酒宴隆重但不奢華,老王像戰場指揮官一樣指點來幫忙的幾個婦女,金玲也被叫來幫忙,忙著擺放碗筷。趙雨兒跟在她腳邊,粉嘟嘟都如一團絨球般可愛。
食堂裏已經安裝好了電燈電線,隻等電流一通,即可大放光明。通電的時間選在臘月二十四日,一個送灶王爺的日子。現在照亮我們世界的還是汽燈,一種煤氣燈。
鄉下幹部沒有過多的客套,一窩蜂擁到食堂,各自找著相熟的人一起坐,留下正中間的一張席。
郭偉帶著黃奇善、朱士珍,還有我,以及婦女主任幾個黨委成員,在正中桌子邊坐下,看一屋子的人熙熙攘攘,郭偉永遠微笑的臉上綻開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
郭偉來蘇西鄉做書記,沒人太多關心,隻有我,感覺很突兀。
他在黨校學習完後,看著一個個都升遷了,連黃奇善都撈到了春山縣的團委書記做,這讓他很不服氣。黨校學習的一批人中,他郭偉學曆雖然並不比別人高,但他畢業的學校卻讓很多二流三流大學畢業的人眼紅。他一個從天子腳下的學校熏陶了四年的人,身上多少沾了一點皇氣,然而現實卻是他們一個個春風得意,隻有他,蹲在市委政策研究室混日子。
市委政策研究室表麵看是個無權無勢的閑散機構,在別人的眼裏,就是個養老的地方。郭偉深諳官道,自然知道這個部門其實就是市委的智囊團,說白一點,就是市委領導的腦袋。政策研究室主要工作就是深刻領會上級領導機關的政策和心態,結合本地情況,製定合理的管理策略。揣摩人的思想是郭偉的強項,大學四年,他有兩年的時間就是在研究禦人之術。
郭偉不想做一個智囊,他需要別人做他的智囊。
恰巧黃山部長來政策研究室看望大家,衡嶽市委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常委一級的領導每月要抽出一天的時間看望慰問市委直屬機構。
黃山這段時間正在為幹部調整的事傷腦筋。眼看著就要換屆,一批到齡的要退下來,一批符合條件的要升上去。政治舞台要不時變換一些角色,給別人驚豔,給自己靈活。
一屆人馬到齡,騰出來的位子就隻有十多個,盯著十多個位子如狼似虎的眼睛卻有百十號。他時時刻刻都感覺到手裏像是捧著一碗水,碗裏的水不能濺出來,碗外的水無法加進去。
市委陳書記明確表態,按組織分工,組織部調整幹部有自主權。但誰都知道,陳書記是掌勺老大,這瓢菜倒進誰的碗裏,不是他一個負責打菜的人說了算,掌勺老大的意見才是最根本的東西。幹部任免,沒有陳書記的表態和審批權,誰也做不了主,特別是一些重要部門的人選,比如財政局長,市委秘書長。
這天剛好輪到黃山部長下機關,一大清早,他就帶著辦公室主任下到了市委政策研究室。
黃山認識郭偉,女兒曾經提起過這個年輕人,知道他是社教工作組組長,與微微在春山縣搞過兩年的社教。在跟女兒聊天時他留了個心眼,從女兒的口氣中,他感覺郭偉在追自己的女兒,因此他曾經問過微微,郭偉知不知道自己是市委組織部部長?
微微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
直到春山縣要下派一個團委書記,他也沒聽到女兒提起過這個人,正在他猶豫不決時,同是社教工作組的黃奇善卻出現在他麵前。黃公子他焉能不認識?市人事局副局長的公子。
黃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有兩個,前輩子是老婆陳雅致,後輩子的重心是女兒黃微微。
市委下派社教工作組,不明底細的人都以為是新一輪的發配。他是一個握著官場命脈的人,清楚套路,於是說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女兒送到縣裏去搞社教。社教結束進黨校學習,再出來,他就能心安理得把女兒安排到春山縣團委書記的位子上去。
春山縣是他黃山部長的發跡地!到現在還有一大批的部下在關鍵位置。自己女兒去了,無異於公主下民間。
誰知道女兒根本不領他的情,堅決不肯去。這樣就打破了他的計劃,黃山原計劃是安排女兒在春山縣鍛煉幾年,再調到市團委,然後名正言順調到某個縣當縣長,再回到市裏來。按照他目前的狀態,安排女兒最後就位市某個局局長的位置,他就該退休了。
然而事與願違,也是從這次事件中,他看出女兒一點也不熱衷於政治,於是心灰意冷,想著自己以後退下來,沒個人繼承自己的事業,想得煩。
女兒推薦黃奇善出任春山縣團委書記,他一點也沒覺得意外。畢竟,黃奇善老爹黃一鳴是市人事局副局長,排名第一。人事局很多業務關係與組織部密不可分,兩個老頭一點也不陌生。
黃一鳴主動約了他去了一個私人的地方喝茶,言談間,得知他們兩個小孩在談戀愛。老黃與他結親家,不算是高攀。還隱隱有那麼點門當戶對的意思,心裏想,女兒不想在仕途上有作為,女婿能上進,也不枉自己做了半輩子的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