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人尚清談,談必論《易經》,所以這部書是要練得滾瓜爛熟倒背如流的,這對宇之來說是個挑戰。雖然他從小聰明,思維敏捷,記憶力雖也超群,但那是相對於現代人而言,你真拿要他同王粲、張鬆這樣博聞強記的變態強人去比,那無疑以卵擊石。
《詩經》還好點,至少朗朗上口的,現代人也大多會幾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或是“碩鼠碩鼠,無食我黍”,宇之以前也因為感興趣看過,撿起來也容易。像《易經》就不一樣了,這是本最古老又深邃的經典,據說是由伏羲的言論加以總結與修改概括而來,通篇是艱澀難懂的語言,背起來最是乏味。
前路難,也要迎難而上!宇之是個能在學習中發現樂趣的人,他在易經中發現了“潛龍勿用”、“見龍在田”、“亢龍有悔”等字眼,登時樂不可支,於是在他箱子裏有一個小本子,把降龍十八掌的名字也一一記下來了。
十年來,宇之一直在細細研讀何晏、夏侯玄、王弼三位大賢的學說,這才是重頭戲,是清談的根本,不打好地基,怎麼去蓋高樓?要在清談中占優,不吃點苦怎麼行?所以想出人頭地的宇之隻能硬著頭皮咬著牙挺過來了,他也為了光宗耀祖流芳後代,完成母親祖氏的心願。
宇之到了東晉才發現,自己比古人多學一點公式定理、英語德語的什麼的都派不上用場,要是想混得好,還是得做官。要想做官順當,除了投胎的人家要選好,頭等重要的就是你會“談玄”。
他一開始還想:這好辦,不就是侃大山嘛,咱別的不說,非著名相聲演員的相聲段子聽的不少,這家夥能把人侃暈了。照葫蘆畫瓢,我也學著侃不就完了嗎?後來他才發現,談玄絕不像他想象的那麼簡單,裏麵學問挺深,講究也挺多。
要想成為清談家,首先硬件條件是形象佳,氣質好,標準可以參照他那個族伯公王衍,長得跟個“玉人”似的,一出場就吸引了所有目光。其次你還得會打扮,會追逐時尚,比如何晏、夏侯玄、王衍,那都是偶像派,潮流先驅,何晏愛服用五石散——這是種中藥製成的精神迷幻劑——結果士人紛紛效仿,以此為榮;王衍好拿著白玉柄的麈尾(一種羽扇),結果一時間白玉都被買得斷市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你得有副好口才,最好是那種能把死人說活,把白馬說黑的口才。還是以王衍為例,他談論起老莊來,可以滔滔不絕地講上一天——而且他“知錯能改”,凡是他講著講著覺得道理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就馬上更改,被人稱為“口中雌黃”也不怕——最後尊為清談一品。
要想出頭就得多吃點苦,把詩書論孟背熟,在掌握好玄學思想,就可以上路了。要是張口閉口就是“……眾妙之門”,那你就成了。
宇之明白自己離這個目標還有多遠的距離,所以他雖然很快就將幾本經典背完了,心情一點也不輕鬆。這種文言文,你要不時時溫習,肯定忘得快——前世人人小時都背過唐詩,可是長大後記得的隻有聊聊幾首:《鋤禾》、《登鸛雀樓》。
須知人生如逆水行舟,必須時刻努力方能不隨波逐流。而去建康見王導……不尋常呢。他收拾好書案上的書本和字紙,對祖氏笑道:“娘,我有事去見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