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之的聲音在外麵喊道:“嬸娘,阿宇在不在?”他的聲音已經過了變聲期,完完全全是個大人的嗓音了。
祖氏伸手擦去臉上的淚痕,一麵答道:“在呢,凝之吧,快進來,屋外冷。”
凝之就在堂下去了履上來,他在墊子上跪坐下來,給祖氏見了禮。
宇之不待他說話就先說道:“二哥,如果是桓蔚那個小子,就說我不在。”桓蔚是桓秘的兒子,桓暄暄的哥哥。雖然王羲之不喜宇之同他們來往,但是同為居於山陰的高門士族子弟,日常應酬還是少不了的,畢竟以後宇之可能要在山陰被評品的,和當地士族豪門搞好關係也是必要。
其實交往之下宇之發現,桓蔚這個人還不錯,隻是太貪玩了,無酒不歡,每次跟他出去都被灌一肚子回來,徒惹母親擔心。前天才跟這廝在翠竹軒大醉一場,今天怎麼又來了?
凝之笑看著宇之說道:“放心吧,今天他是不會來的,他昨天就跟桓輔國去剡縣過年了。阿宇,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我爹要帶咱們去祭祖,你記得要先準備一下哦!還有,建康那邊來信說到,丞相家的大堂伯生了個小妹妹,請咱們去赴宴。”
一句話說了好幾件事情,還好宇之沒聽糊塗。輔國將軍是桓秘,他的治所在哦剡縣,平時在那裏辦公,休沐就回山陰——就像後世很多上班族一樣。今年冬天雪特別大,會稽郡竟是接連下了十幾天大雪,壓壞壓塌了不少民房,他現在估計正在焦頭爛額的處理這些事呢,因為他還兼著剡縣縣令之職。
明天是除夕祭祖,每年都雷打不動,宇之早已習以為常,到不需要特別準備什麼。隻是最後一句話很奇怪,丞相王導家多年來都和王羲之沒什麼聯係,這次大堂伯添了個小妹妹,為什麼要千裏迢迢請自己一家去建康赴宴?
要說自己這十年來,大部分時間都悶頭苦讀,如今早已把《論語》《詩經》研讀得透徹,而三大玄學大師的著作也細細研究,頗具火候。也是時間去外麵看看廣闊天地了!
“阿宇,你的字越來越好了,比我寫的都像阿父!”凝之走到書案前,拿起一副宇之的字羨慕地說道,“阿父總誇獎你有天賦。”
宇之汗顏:他的楷書之所以能一日千裏的進步,是他前世在爺爺老林的威逼下練了十幾年褚遂良的結果。褚遂良的楷書以疏瘦勁練見稱,其書意就是祖法右軍的,所以他的字得到正宗祖師爺的誇讚一點也不奇怪,畢竟這字從根上追尋就是王羲之的——這道理,就跟學生寫論文,在參考文獻中把自己導師的書目放在第一位一樣,準沒錯。
至於王羲之說他天資好,宇之更是不敢苟同:自己前世十餘年的勤奮隻練了個皮毛學了個形似,怎麼能和七個書法天才兄弟比?且不說前六個各有所長,而最小那個王獻之更是點睛之人——他可是“小聖”,自成一家的人。弟兄們個個都能創出自己的風格,唯獨宇之知道自己沒這天賦,老老實實地臨摹王羲之,一摹就是十年,單說骨架那是像極了,但是少了神韻,有些單調古板,沒有自己的特色。
不過字不如他們,不代表宇之就會自暴自棄,他可是很認真地在研讀儒學和玄學經典——這是敲門磚,魏晉時期是個人都會兩句的,你要不精研,都不敢說自己是士族。傳聞先賢馬融家的奴婢都會背《論語》,也不知是真是假。《論語》和《詩經》是基礎。
背熟這兩本還隻是萬裏長征第一步。光通儒家經義不行,還要會用黃老哲學來和儒家經義相印證,這就是“玄學”,以儒學為表,道學為體。魏晉玄學原本是因為儒學漸衰,士人轉而學道,來彌補儒學的不足而產生的,所以玄學三經是《老子》、《莊子》、《易經》——而玄學就是用老莊哲學來注解易經的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