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ward原來是浩文(2 / 2)

葛浩文是柳先生的博士生,除了指導他的功課外,還得操心替他寫推薦信申請獎學金和找差事。葛浩文說得好:“他為我寫了那麼多信--那是在電腦前的時代--我怎麼報答他呢?”無忌老師也答得好:“有朝一日你也可以為你的學生寫信。”

《葛浩文文集》所收的文類,以有關翻譯的文章篇幅最長。文章的格式是“答客問”式的對談。這一輯的文字有五篇,其中一篇叫《我譯故我在》。初看時我以為這一定是“手民之誤”。後來看了內文,始知這是浩文同學刻意改寫法國哲學家笛卡兒的名言“我思故我在”得來的“異文”。

在研究生時代,翻譯對葛浩文來說是一門功課。但往後的幾十年,這門功課已經轉變成為嗜好,愛得“喪心病狂”。思之念之,無日無之。

在《我譯故我在》一文跟葛浩文對談的是季進,裏麵一些葛浩文答客問的關鍵話在此應該引出來,用以說明“我譯故我在”的原意。葛浩文說:“翻譯這玩意,一言難盡啊。我像個鯊魚,你知道鯊魚要不停地遊動,一旦停止就死了。我做翻譯就是這樣,一定要不停地翻,一旦沒事幹,沒有貨了,沒有小說翻了,恐怕就要歸西天了,是吧?所以我說‘我譯故我在’。”

其實,隻要我們對翻譯《茶花女》故事的林琴南的生平略知一二,就不會覺得葛浩文對“不翻譯何以遣餘生”的投入有什麼特別之處。林琴南不諳外文,他翻譯的西洋文學作品大小百餘種,都是靠朋友口述給他聽的。《茶花女》一上市,馬上紙貴洛陽,引得嚴複感歎說:“可憐一卷茶花女,斷盡支那蕩子腸。”茶花女悲涼的身世,林老先生經朋友傳譯聽來,令他感動五中。我們可以想象,他一定是噙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去翻譯的。

葛浩文翻譯了莫言十多部作品。最先引起他注意的是《天堂蒜薹之歌》,覺得很驚訝,也很喜歡,因為故事中的愛與恨很能打動人心,農民的處境讓人感同身受。他寫信給莫言,說要翻譯這本小說。莫言回信說“好”,但老葛這時正在看《紅高粱》,沒看幾頁,就坐不住了,馬上告訴莫言,《天堂》是很了不起,但作為第一本跟西方讀者見麵的作品,應該是《紅高粱》。於是先翻譯了《紅高粱》,然後是《天堂蒜薹之歌》,跟著下來的是《酒國》《豐乳肥臀》和《生死疲勞》等。

跟他對談的季進這時插嘴問:“好像莫言的作品銷得蠻不錯?”

葛浩文答道:“也就《紅高粱》最好。我查了一下,已經發行到兩萬冊左右了。雖然是印了十幾年累計的數字,但中國文學的翻譯能夠到兩萬冊,我已經很高興了。”《我譯故我在》一文原載於《當代作家評論》,2009年第六期。事隔四年多,《紅高粱》的銷售量應該超過兩萬冊了。如果葛浩文不是出道以來一直在大學任教,翻譯這個“活”,無論他愛得怎麼“喪心病狂”,也是幹不下去的,因為英譯中國文學的作品,無論怎麼“暢銷”,單靠版稅的收入,不足以養妻(夫?)活兒。那為什麼還有人看來樂此不疲?那有什麼話說,他們是“自投羅網”。再說,翻譯雖然沒有什麼經濟效益,但在夜雨秋燈下,如果能像林琴南那樣投入《塊肉餘生記》中人物的身世,耳聞筆譯時悲從中來大哭一場,證明自己慈悲之心未泯,靈魂也因此得救了。

從事翻譯的人,不必作什麼“犧牲奉獻”。於人於己都應當有利。浩文兄可不是說過麼,不翻譯,他就會上西天了。翻譯其實也可以是很好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