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ward原來是浩文(1 / 2)

葛浩文是Howard Goldblatt。或者說Howard Goldblatt是葛浩文。聽他說這名字是初學中文時老師給他起的。他在印第安納大學修讀博士學位,師從柳無忌教授,專門研究東北作家蕭紅。如果不是他在台灣前後客居多年,“葛浩文”這個名號諒也不會派到什麼用場。人在寶島,要融入當地人的社會,讓人家“浩文兄”“浩文兄”這麼親熱地搭訕著,當然比佶屈聱牙的Mr。Goldblatt容易交到朋友。

自莫言登了諾獎的廟堂後,作為他作品在英語世界的“代言人”,Howard Goldblatt自然比葛浩文“吃得開”。葛浩文的中文書寫,數量不多,作品多發表在台灣的《聯合報》和《中國時報》的副刊上。我跟浩文兄相識三十多年,可是因為一直久居美國,沒有機會看到他刊登在台灣報紙的文章。

如果不是大陸一家出版社要替他出版《葛浩文文集》,我也不會有機會看到老葛用方塊字寫成的文章。書還未出版,我有幸先看到校樣。文集的編排,我首先注意到的是“散文”這一輯。散文這個文類,真是海納百川,名稱也多樣,說是“小品”固然恰當,改稱“隨筆”也適宜。“雜文”呢?也無不可。老葛的散文,既有正兒八經的紀念師友言辭,更少不了的是中西散文傳統這個源遠流長的題材:作者個人身邊瑣事。

光看《稿費倉鼠狗》這個題目,你就知道浩文兄要跟我們閑話家常了。文章是這麼開頭的:“我是一個樂於爬格子的人--文章寫得好不好我都不管:我是‘有話說,便說話’的信徒,而不一定作個胡適先生的‘須言之有物者’。”在文內他自稱是“格子蟲”,為賺稿費,“筆耕”得很辛苦,不到一千字的文章要賠上整整一個晚上。且說老葛的女兒一天晚上氣急敗壞地告訴父親說:“爸爸,我們養的小倉鼠病了,頭上長了些很可怕的東西,快來看看!”

小動物名叫“絨毛”,Fluffy,獸醫看過後說頭上長了“可怕的東西”是癬,病情相當嚴重,用過藥後三四天要回去複診。誰料小動物等不及複診就死了。老葛的寶貝女兒因此哭得死去活來,不在話下。診金三十三元五毛,可知小倉鼠是在七十年代的美國入土的,因為今天看什麼醫生都不止這個價錢。倉鼠說過了,那麼“稿費”和“狗”呢?說來湊巧,倉鼠看病那天他剛收到台灣報館寄來的稿費,他花了兩天時間爬格子賺來的稿費。此文結尾前後呼應。浩文兄說:“走筆至此,現在把這篇短文快快結束,投到報館,這樣,說不定早日可收到第二次的稿費。”急什麼?因為小倉鼠走了,家裏還有一條小狗,最近行動失常,說不定要看獸醫。看來浩文兄說得有理:“爬格子的動物對爬行動物的同情心畢竟不同,病也能相憐的。”

說起來,浩文兄是我的“學弟”,因為我也是印第安納大學畢業的,但一來我比他早幾年拿到學位,二來我主修的科目是比較文學,導師是奧尼爾專家Horst Frenz教授,因此浩文兄雖是我的同學,卻無緣在一起上過課。不過我們卻有一位共同的老師:柳無忌教授。無忌先生是“南社”發起人之一的柳亞子哲嗣,耶魯大學英國文學博士,大陸“易手”後留在美國教中文。柳先生恂恂儒者。現在讀了浩文同學《追憶柳無忌教授》這篇收在他《文集》的文章,始知他畢業後選擇了“我譯故我在”的學術生涯,這種興趣應該是在選修柳先生的課時培養出來的。他跟柳先生念過《西遊記》、古典戲劇和現代文學。他說:“這些課程對我的事業(作為研究生和作為學者)的影響遠遠超過我當時的了解--那是非常之大的。”

浩文學弟“迷”上了《西遊記》,讀了阿瑟韋利(Arthur Waley)的節譯本,對唐僧西遊取經的故事極感興趣,後來繼續閱讀有關著述,其中包括楊景賢的元雜劇《西遊記》。楊景賢本為蒙古族人,《錄鬼簿》說他“善琵琶,好戲謔”。浩文同學以雜劇《西遊記》為研究對象,給柳先生的課寫了一篇論文。老師看了極為欣賞,鼓勵他修訂後拿到學報發表。他依指示做了,文章也發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