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愛情帖(2 / 3)

持續一個多月之後,光棍破敗的屋舍裏竟然響起了《梁祝》的聲音,那聲音在暗夜流傳,就連上了年紀的人,坐在太陽下麵嘮嗑,也不由得相互說出了那支曲子給他們製造的壓抑和引發的傷感。一月之後,曲子驟然而止,起初的反抗變做了愉快的呻吟。學校的幾個老師說,沒有想到,大字不識三個的光棍竟然用自己也聽不懂,甚至不知道名字的《梁祝》,感化了一個不愛自己,被強迫成為他老婆的外地姑娘。

這個故事真有點天方夜譚。真實的情況是:將姑娘買回家,夕陽未落,光棍就急不可耐了。開始,以溫柔的方式,古老笨拙的殷勤,以期獲得同意——但沒有一個女人願意在肉體上,與不喜歡的人進行無條件的配合和溝通——僵持到深夜,光棍一氣之下——便以強奸的方式,完成了對另一個人肉體的占有和征服。《梁祝》不過是他掩蓋的遮羞布——有好幾次,回老家,還經常可以在大街上碰見他——不,那時候,他應當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沒想到的是:那個四川姑娘,成了他妻子後,變得溫馴和乖巧了。特別會做農活,比一個男人還會伺候莊稼,有了孩子後,光棍忽然不下地幹活了,整天抱著鼻涕漣漣的孩子,滿街轉悠,妻子起早貪黑,披星戴月。我忽然想到:對一個女人來說,最強大的外力摧毀和改變無非是性的占有。

強大的生理欲望是拯救也是懲罰。24歲時,在沙漠,在戈壁,日夜的孤寂和喧囂,個人身體與內心情感,在時光和成長之中,我多次真切地感覺到性——本能——不可遏製的力量——終於,有了自己的女朋友,第二次見麵,就帶她聽了《梁祝》,在音樂真情當中,悲劇的力量是強大的——聽到入情處,忽然間,感覺一片遼闊和澄明。我們在其中沉浸,身體不動,靈魂起伏,淚流滿麵。

那一個夜晚,我第一次覺得了異性舌頭滋潤的甜,感覺到兩個身體緊貼一起的激越和快樂。而不可避免——本能蓬勃起來——那時候,我始終覺得:愛情是和身體沒有關聯,兩者涇渭分明,不可逾越——這種感覺威脅或者占據了好長時間:很多夜晚,躺在床上,想起兩個人在一起的蛛絲馬跡,忍不住有一種懊悔心理,沒有趁機占有和發生,愚不可及……而懊悔和自責在黎明來臨之後煙消雲散——我又回到了以往純粹的愛情。

這令人想起柏拉圖的精神之戀——衛道者的經典學說。但我必須承認:我是一個俗人,甚至俗不可耐,抵抗不了天性和本能——第一次,慌張,不明所以,帶有強烈的原罪感,在激越和強大的身體快樂當中,它們是相互抵觸和抵消的。從那時起,我內心的“柏拉圖”轟然倒塌,也第一次明白——兩性的身體和內心的充分交融是世上最美好的情境之一,它真實、隱蔽、極端、充滿暈眩和爆破感,健康,神聖,人倫,本能,生活。

但隨之而來的另一個想法是:性 愛,多次重複,排擠和噴灑,人某些本能行為的反複無常,乃至欲望的濫觴與不可抗拒,自我解救,又自我沉淪。一次次地上升和下落,穿梭其間是一日又一日,生硬或者軟滑的個己時光。

這麼多年過去了,路過的事情曆曆在目,或已淡忘,但深刻於心的,每一想起,便是一陣疼痛或惋傷。每次性 愛之後,我都會感覺到虛妄——但這好像是瞬間的事情,轉瞬又是強烈的要求和渴望——真實的捕捉和渾然的忘卻,其中的顏色和味道,聲音和氛圍讓我一次次深陷迷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