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五明動作遲緩,兩腿發顫,摸到第三層樹杈時就滿頭大汗,但他總算摸到了小利的腳丫,過關了。我們歡呼一片,算是接納了這個新夥伴。五明羞澀地笑,用他的套頭衫擦汗。
可是我們的高興勁兒和新鮮感還沒過去,第二天傍晚我們再摸樹猴時,出事兒了。五明蒙著眼在第四層樹杈上摸到了最高處的健康,可能是太高興,一手去扯眼上的衣服,一手卻鬆開了健康的褲腿兒,忽然“啊”一聲跌了下去。出於本能,跌下去時他胡亂揮舞的手抓著了一根樹枝,可是太細了,根本擋不住他的墜落。
不過後來醫生說,恰恰是那根樹枝救了五明一命,柳樹的枝條韌,多少承擔了一些力量,所以五明從將近十米高的樹頂頭朝下栽到地上,居然沒摔死。
當時五明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我們愣在樹上一動不動。好半天,最先反應過來的小利才“哧溜”一下滑下樹,回家喊大人。
大人們抬著五明往鎮上的醫院趕,我們全都跟著跑。五明不哭,也不喊,我們又哭又喊。後來五明從鎮上轉到縣裏的醫院,然後又轉到蚌埠,我們就跟不上了。
奇怪的是,這次我們所有人回了家都沒有挨打,甚至連臭罵一頓都沒有,於是剩下的暑假,我們過得膽戰心驚。
五明從蚌埠的醫院回來時,我們已經開學上了一個月的課了。暑假發生的事,我們一刻也沒敢忘,整天提心吊膽。盡管想過最壞的結果,可是看到五明挪著步子進教室時,我們還是驚呆了——五明的脖子竟然沒了,頭直接縮在胸腔裏。他走路隻有兩個姿勢,要不就乍著兩隻手,搖擺著往前挪,走快的話要舉著兩手往前小步跑。而且他說話聲音也完全變了,很粗,還嘶啞,每句話說出來都緩慢而吃力,像是從肚子裏發出的聲音。
老師提問不再看他,勞動課他也從來不會有任務。期末考試成績出來後,上個學期全班第四的五明,變成了第四十三名。
可無論是班裏還是學校裏,沒人敢笑話五明摔壞了腦袋,誰要敢說,我們六七個人能扁得他嘴巴腫得吃不了飯,說不了話。
可是久了,學校裏還是悄悄開始風言風語,最初還躲在角落裏,後來說的人多了,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封口。他們說五明摔了之後,樣子越長越像一個猴子,甚至有人就直接叫他樹猴子。
我們聽了心如刀絞,可是能有什麼辦法?我們幫不了他,不僅幫不了,從五明回到班裏之後,我們每天都見麵,可是卻沒一個人敢跟他說一句對不起。
一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