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當壚(3 / 3)

左堅也在對麵冷冷地不說話。

冷丁兒伸手彈了彈那青蛇的蛇頭:“你還是先把它收回去吧。”

陳寄的青蛇綽號“青子”,生為異種,身蘊巨毒。在十七探馬中,除了冷丁兒外,一向都沒人敢碰的。

那青子被冷丁兒手指一彈,一縮頭就已鑽回陳寄袖中,乖乖地根本看不出就是它適才威脅住了對麵那三個火爆的男人。

——可陳寄卻情知:適才局麵緊張,如不是小青拖延住局麵,自己隻怕根本就沒機會彈出燭火,引燃了店外的幹草,召呼站哨的九哥來救援了。

然後冷丁兒兩指拈著那把匕首,走到桌邊,緩緩把它放在了左堅麵前的桌上,用指按著刀尖把刀把子向左堅推過去,口裏平和地道:“三哥,這是你的刀吧?”

左堅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

冷丁兒露齒一笑:“都是自己兄弟,有什麼揭不過的梁子?今天的事就這麼揭過了吧。十七弟他脾氣太急燥,年紀也小,三哥你能擔待就擔待了……小十七,你回去後也別跟一哥提這個茬兒,三哥可能隻是一時好玩,等消下氣來,跟小令姑娘賠個不是也就好了。小令姑娘也不是什麼小氣的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好了,三哥累了,要走,咱們先送送他吧。”

左堅還是沒有說話——軍中鬥毆、刃傷同袍,這樣的事,無論按軍規,還是論情誼,不說尉遲將軍,就是在一哥俞峰麵前也無論如何都是交待不過去的。何況這件事本來理虧在他。他想了想,事情能了結當然最好還是了結的好。

他沉吟地看向胡三和張百和,胡三與張百和也正探詢地望向他。他猶豫了一會兒,站起身,想說什麼交待場麵的話,但終究沒說出口。再遲疑了下,忽頓了頓腳,就待要說“走!”

就在這時,他忽看到了那個當壚女孩兒小令的眼。那是一雙冷冷的眼,眼中的光聚得象冰鋒似的、直要剜到左堅心裏麵去。

說起來,左堅對這個當壚賣酒的小令有心可不止一天了——關外生涯如此寂寞,軍規又如此冰冷如鐵,好多的夜晚極是難奈。何況小令又是如此漂亮的一個女孩子,更何況他左堅熱血熱身子正當壯年……

——可小令的那一眼裏卻充滿了鄙夷,不屑,乃至譏誚。

那種唾棄的味道看得左堅都覺得自己在她眼裏已成了一條狗。

——而且是渾身長滿癩皮、散發著惡臭的一條狗。

沒有一個男人能忍受自己中意的女孩子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目光。

左堅象被針紮了一下子似的,身子猛地一下就此停住,要吐出口的“走”字也縮住了。

可接著讓他更受不了的:卻是見到冷丁兒望向小令的目光,那目光中有勸慰、有安撫、有歉意,還很……溫和。

但最讓人懊惱的還不是冷丁兒眼光中的這種種味道,而是小令分明接受了他眼中的這種種味道,甚至還將其擴大,將之領會做溫柔。甚或臉上由此泛起一點嬌羞。那嬌羞之色象一縷晚霞悄悄爬上了青冥的天空,在混沌的天地邊線劃出一刹那的瀲灩……左堅每每躺在荒涼的大漠上時,就常幻想自己是一隻雄鷹,展著翅在這廣闊的天地裏長擊,而天地間最值得他留戀的事無過於有一天可以健翮翱翔、鐵翅飛劃,用勾尖一樣的嘴角叼取小令頰上、那天邊一縷晚霞般的驚豔了。

可如今,那縷晚霞如絲抽過,如縷拂動,在一片細膩的長著淡淡葺毛的頰上……卻、不是為了他。

隻見小令被冷丁兒看了一眼後,麵上的惱怒之色竟然大消。她微微一低頭,可這低頭也是為了他,用眼神糯糯地扶著冷丁兒的衣角,糯米糍一樣的黏而甜柔的,似已領受了他的安撫之意……

——而這偏偏是在這關外整晾了三年,甚至很少有機會見到女人、更別說這麼中意的女孩兒的左堅最想得到卻一直無從得到的甜柔!

左堅心中暴怒,一腳就向身邊那條剛坐過的凳子上踹去。在他腳背一擊下,那條結實的板凳也登時四分五裂。隻聽他怒叫道:“你叫我走我就走,那小十七對我的出言不遜怎麼算?你沒聽到他剛才對我說的話。你問他,究竟還有沒有把我當做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