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口角靈便已開始編排起吳承平“奮勇”殺敵的事跡——因為大家夥兒心中同時浮起點輕鬆之感。他們都知道冷丁兒這是在給大家夥兒留後路,要平定今晚適才的嘩變可能為眾人日後埋下的隱患。
一時祖紹裘最為出力,忙著指揮手下去收編吳承平手下的兵士。大家都知道冷丁兒這一手也是為了防止吳承平手下兵士若逃回去後會傳出流言。嘩變可是大罪,大家即已打定主意回防小石城,都不想百戰餘生後還留下什麼後患。
冷丁兒卻轉眼望同左堅道:“三哥,那就這樣了。咱們是不是該走了?”
左堅的麵上卻忽浮起一抹微紅。
不知是被還在殘燒著餘火的糧車映的、還是他皮下的血管脹的,隻聽他微微羞澀地道:“你先走。我還想找人說一句話,說完這句再走。”
冷丁兒愕了愕。
他還沒問,左堅已低聲道:“是……小令。”
這句話他說得有些艱難。象他這樣的漢子,讓他吐露出一點兒女情長的感覺,隻怕都比殺了他還叫他難過。可這句話才說完,他就搶先橫了冷丁兒一眼,要先製止住他的關切與擔心、反對與疑惑。
隻聽他廢然地道:“這一場大戰,不知打完又得多少時間。我們這一去,也當真凶險難料,生死未卜,還不知回不回得來。”
接著他豪爽地一笑;“怎麼說咱們都是男人。一個男人生死難料地上戰場前,總還想跟個女人說句話不是?不管她是不是隻把你當個癩蛤蟆或者僅僅一條狗。”
這話說到後來,他那豪爽的笑容裏還是不覺地露出了一絲苦澀。
他這樣的話一出口,冷丁兒喉嚨裏的所有的話也隻能被堵住了。
他定了定神,說了聲:“那麼,三哥保重,我先走。小九我這裏先預祝三哥馬到成功。”
然後他就翻身上馬。
陳寄已得他號令先回一哥那兒傳訊了,張百和跟胡三正在協助祖紹裘整收兵士。冷丁兒策馬奔出後,直到跑到黑影裏,才不由回頭望了一眼。
他望的是那個小小的已被他撞破屋頂的酒店。
他一回頭,卻看到小令正衝他關切地望著。那凝望姿態中,卻象有著說不出的擔心和自豪的。
然後他看見:三哥他撇下了胡三,一個人走向酒店門前。他的腳步有些遲疑的,但又有著一個男人式的堅定的。他走向的是小令。
而酒店門前不遠處,門口泄出了點兒昏黃的光的位置,小令卻正茫然地衝自己望著。
龍城是一座夯土築成的城。冷丁兒的馬雖快捷,但奔回龍城時卻也已紅日東升。
大漠的天短,此時已是秋涼,日出得也晚。他的馬兒“拳毛猧”在這麼一路疾馳之下,縱以它的神駿,卻也累得口吐白沫。
他離城老遠時就已打出旗號,喊出口令,龍城守門的士兵得到的命令一向是:隻要是探馬回報,就一定要放他們趕緊入城。
他們不敢怠慢,忙忙放下吊橋。
冷丁兒一入城,就已看到軍士們正三五成群,竊竊私語。那話聲傳到了冷丁兒耳朵裏,不用聽他就知道,接糧嘩變的事兒尉遲將軍可能還不知道,所有的高層軍官隻怕還不知道,但下層的兵士,隻要長耳朵的,隻怕已無人不聞了。祖紹裘手下,看來果有人在嘩變初起時,就已返城煽動。
冷丁兒飛馬一進城門,聽得兵士的竊議,就已開聲叫道:“匈奴入襲,匈奴入襲!全城戒備,全城戒備!快去飛報尉遲將軍,請他升帳。咱們前方哥舒老帥的送糧之隊與左三營弟兄已與匈奴遭遇,他們已經入伏。押糧官吳承平慘死,糧車已被匈奴焚燒。這燒的可是我們過冬的糧食!”
他中氣極足,一長串話口不歇氣地叫出來,已是滿城門皆聞。
這一句叫出,他隻見到眾軍士一愣,然後是必有的慌亂,然後隻見得群心憤恨,人人聳動,已有人怒罵道:“媽的!敢燒老子們過冬的糧,老子們跟他們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