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我找到老公才行。煙現在是我唯一的貼心人。說著,容小立又聚精會神地照鏡子。照著照著又長歎一聲:不行不行,跟從前差得太遠啦。老實說我現在真是擔心死了,真怕自己太老了,這輩子再也找不到老公了。
找不找的,對你來說有什麼大差別?像你現在這樣自由自在地過日子,不蠻好嘛。
又來哄我了不是?你像我一樣過過試試?不行,我是吃不得苦的人,現在還沒什麼,再老些,沒個好臉盤子連經紀生意也做不成,我喝西北風去?
其實這也正是我心裏為她擔心的。要她降低標準吧,她肯定不幹。不降低標準,尤其是像她那樣非老外不嫁的話,恐怕真不是個事。我不知該怎麼安慰她,隻好默不作聲。容小立揮揮手,不說了不說了,陪我洗桑拿去。太累了,找個小姐敲敲背再說。
可到了桑拿廳裏,她分明還沉浸在自己的憂鬱中。搓完背她赤條條地盯著梳妝鏡裏的自己一言不發,我問她愣什麼,她苦笑笑,指指鏡中的自己說:你說我是不是比以前胖多啦?說著她深深吸腹,兩手拚命掐緊自己的腰圍:要是這樣還差不多嘛。而且——她對著自己微隆的小腹作了個刀削的手勢——真想有把刀,把這裏一刀削平!
一瞬間,我頭皮發麻,又一次痛感容小立真有點不對頭了。她這人整個就從來不是個胖人。而比起以前來,她分明還瘦了好些,身上雖然沒有臉上那麼瘦削,卻骨感而勻稱得讓我羨慕,她居然還嫌自己胖!對身體的苛求不過是表象,這種心理多半源於內心的某種自卑。可不愁吃不愁喝的容小立嗬,你到底自卑些啥呢?
沒等我說什麼,容小立又輕托著自己的雙乳,惋惜地拉抻著,歎息道:該胖的地方卻越來越癟了!用了多少豐乳膏也不管事。
這倒是真的,她的乳房本來就不大,現在已微微鬆垂了。我便安慰她,實在不行,去做個填充術試試。從腋窩裏做,一點也看不出來。那可不行,容小立驚叫道:你也千萬別做那個。知道我媽為什麼天天上教堂嗎?10年前我爸剛死沒幾天她就去填了兩袋鹽水。剛做好還真不錯,高高興興跟一個男人談婚論嫁去了。可沒多久,那男人摸著摸著叫起來,你的奶奶怎麼啦?原來裏麵的鹽水袋讓他揉破了,漏出來的水把乳頭擠得像破皮球似地晃蕩。另一邊卻擠到下麵去了,成了個挨了一拳頭的濕麵團。那男人沒多久就躲得不見影了,我媽呢,又做了好幾回手術,胸脯上癍痕累累,從此死了嫁人的心,一心到上帝那裏找寄托去了……
我笑得直不起腰來。容小立卻還在憤憤地嘀咕:說到底還是那些狗男人不好,逮住個奶子就又搓又捏的,麵口袋也經不住這麼蹂躪不是?捏夠了卻當個破罐子一腳踢飛!
在按摩房裏我才知道容小立的感慨並不是空穴來風。
5
用容小立自己的話說,她是離不開男人的。但她討厭那些色眯眯隻想玩弄女人的男人,而她碰見的偏偏多是這號貨色。她說她都糊塗了,到底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負責任的男人,還是她這人什麼地方出了毛病,讓男人打根本上就不想討她這號人做老婆。
對此我是有自己看法的。過去不好說,她和約翰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不肯說我也不好多打聽。但至少從回國後的感覺來說。像她這種性格的女人還真不是個事。有的地方她分明很精明也很有天賦,比如外語能力,比如做生意等等。但有些地方卻給我一種越來越弱智越來越幼稚甚至真是“不對頭”的感覺。這號女人,我要是男人,怕也會給她嚇跑或不拿她當回事的。
就說在上海的這一年多裏吧。我印象中她交往過的男人就不下十來個。一有些什麼情況就在電話裏滔滔不絕地跟我嘈,似乎所有的男人都是急不可待地等著要和她辦結婚證了,可要不了多久就沒有下文了。理由嘛,她對我說的要麼是弄不清楚,要麼是自己討厭對方了,而依我看則多半是讓人給甩了。
這裏的原因依我看也簡單,首先是她太固執,擇偶的標準是非老外不嫁,而且總是事業有成同時家也有成的成功男人。這種外國男人可不是為離婚而來中國的。一個人寂寞難耐的時候,想找誰發泄一下的話,漂亮女孩又一抓一大把,有誰會正兒八經地和她玩海枯石爛的遊戲呢?再者,容小立也許是意識到年齡不等人的緣故,或者天性在這方麵太幼稚吧,表現得實在是太輕率也太太露骨。比如,我說過她多少次,要含蓄,起碼也要保持那麼點矜持,尤其是相處不深時。可是她總是很容易地就和人上了床。還說什麼早晚不就是那麼回事嗎,我這麼大歲數了,還和他們玩什麼情調呀?
再比如,有回她興奮異常地告訴我:成了成了,這回肯定成了。說是她撞到個德國公司的半老頭,五十多了,還留著條粗短的黃毛辮子。其實是典型的日耳曼性格,為人一絲不苟,對她也極其體貼,每做那事就仿佛完成個盛大儀式樣隆重。從眼睛眉毛到肚臍腳趾,全身上下有一寸皮膚不舔到就決不罷休。把個容小立弄得五內俱焚,通體爆炸。做完那事則一定要親自為她沐浴、按摩外加打肥皂。最後還小心翼翼地往她臉上一道道地抹香脂、塗唇膏、描眼影,樣樣都精當而地道。吃水果總得他來削,吃東西非要他來喂,喝咖啡要啜在嘴裏覺得不燙了才過給她。大有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之古典浪漫。可沒到一個月,容小立又忘了我的忠告,一句話把人嚇跑了:
既然你這麼喜歡我,就來點實際的吧。
難道我還不夠實際嗎?德國佬大惑不解。
你給我買部車吧,我來會你也方便些。不要太好,就你們德國的桑塔納兩千就蠻好。
事後我罵容小立不長腦子。她還不服:我跟他夠有耐心的啦。真當我喜歡他往我嘴裏吐咖啡呀?可他老跟我來這套,一提婚姻就支支吾吾。我不趁早敲他點東西豈不太虧?
可你至少也得旁敲側擊或等他感情發展了,說不定自己也會有那個心的。現在怎麼樣呢?雞飛蛋打了吧?
是嗎?容小立似乎有了點悟性。可一轉眼又說:他壓根不是那種人。歐美老外大多是小氣鬼,我對他們太了解了。
似乎也有道理,可我總覺得她這麼著不太對頭。但我很清楚,世人都好為人師,而實際上人的脾性一旦生成,別人是說不好的。我也懶得多管她,隨她自己撞她的大運去吧。
沒曾想,她還真撞上了一個理想的。當然,這也是她的“理想”。
是個叫正樹的日本人。還是個挺有實力的日本公司駐中國總代表。容小立給我看過他倆在三亞天涯海角的合影照,照片上那個戴副金絲邊眼鏡、衣冠楚楚而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讓我看了都有幾分心動。
一問,嚇了我一跳,容小立得意洋洋地說他那方麵不行。他公司裏的中國雇員暗地裏叫他“豬大腸”,說是他自己喝多後對屬下的日本人說的。
容小立說:起先我還不信,看上去挺結實的一個人嘛。等到了那一步才知道是真的。不過不是先天性的,是讓他老婆給壓抑出來的。我有把握能把他調理好。
調理?這種說法可真新鮮啊,我怎麼不知道女人還有調理男人這毛病的本事啊?
別人沒有我有。這方麵我很有知識的,也有……算了,反正這正合我意。
什麼意思?
這樣他才更有可能為我所製,更有可能跟我結婚呀?
那要是調不好的話,你跟這麼個人結婚又有什麼意思?
怎麼沒意思?再好不過了。老實說,我根本不想調理他。我現在尋尋覓覓,最想嫁的就是這種人。
我又一次背上涼嗖嗖地感到容小立真是不對頭了。可容小立一本正經振振有詞的說法,卻又讓我無可辯駁:在這個問題上,你別想勸服我,老實說我相信我比你看得透徹。因為我早就是大徹大悟了。哼,一個女人,尤其是到了我這個年齡的女人,要想嫁個有錢又有地位的男人作靠山,想找成個一般人眼裏的正常人還真不是個辦法。而就算能成,實質上還是跟沒找到沒什麼兩樣。你想想,男人天性好色,何況是那種有錢或者有權的出色男人?指望他們跟你兩情無猜、白頭到老?做夢去吧。那麼,與其到時候忍耐他尋花問柳投懷送抱而自己卻成天獨守空房甚至一腳蹬開的命運,何妨找一個正樹這樣的人,金錢榮譽分毫不少,他也根本沒了尋花問柳的資本,何樂而不為?
可是你也沒了做女人的根本呀?
性這玩藝,對女人決不是什麼根本。坦率說,我對它的要求早已是可有可無了。而安全感和經濟靠山,在我看來才是女人的重中之重。何況,真需要那玩藝的話,現在也根本不是什麼難事嘛。
倒也是嗬……我第一次覺得容小立其實還真沒有什麼不對頭。那麼,不對頭的,也許壓根兒就是我或她媽這樣的女人?
6
容小立和正樹其實早就認識了。大學畢業後容小立最先到他那裏去應聘,和他談得很投機。後來沒去他那裏上班,是因為容小立覺得約翰他們的英國公司更適合她。從英國回來後,容小立又去看過正樹。這回她倒是想給他當雇員了,沒想到他卻吞吞吐吐說暫時不需要人手。後來才知道,是他老婆卡得緊,用人尤其是用女雇員必須經過她麵試。先前正樹沒經過她而雇用的兩個女職員,後來都給她老婆找茬子趕走了。好在這時的容小立自己也沒了正兒八經上班的興趣,這事就算了。
但容小立和正樹的聯係就此開始了。正樹進了她一批小皮件,還買過幾台電腦。一來二去的他們就好起來了。容小立明白正樹並不是真需要她的那些東西,而是出於對她的喜歡。正樹隔三岔五的會約她去聽音樂會,看戲劇什麼的。他說他本來學的是戲劇理論,結婚後才從的商。容小立還經常到正樹在西郊的毓美花園去。起先是一般的玩玩,後來就經常在那兒過夜了。他在那裏買了套很大的別墅。美中不足的是,正樹每隔兩個月要去一次日本“述職”而實際是奉命看望妻子美月。美月則每過兩個月要來中國住上幾天。而且正樹每天無論多麼忙,都要和美月至少通兩次電話。雷打不動。
正樹多次表示他愛容小立,希望和她天長地久。因為正樹覺得容小立善解人意,特別能理解他,和她一起他覺得輕鬆、自信。可是在很長的時間裏,正樹對容小立始終彬彬有禮,完全是一派紳士作風,連她在毓美花園過夜時,正樹都和她分睡兩個房間,一根指頭都不碰她一下。起先容小立很失望,以為他並不想和她來真格的。容小立很想引逗他,又想起我說的不能輕率的話,隻好裝糊塗。後來才知道,正樹在這方麵很自卑,根本不敢稍有異心,而就是有了,他也確實做不成什麼。
一個雷雨大作的晚上,雨消風歇後,空氣中充滿了負離子的清新。正樹心情很好,容小立趁機撒嬌,說要出去散步。正樹很高興地答應了。
毓美花園的環境真是太美了。小區很大,盡是別墅型建築,一幢幢掩映在森森花木中。其間有許多曲徑,還有池塘,小橋。倆人靜靜地漫步在岑寂無人的小路上,心裏卻並不平靜。尤其容小立更是心潮起伏,先前的大雷雨又在她腦海裏重演。她暗下決心今夜一定要搞掂正樹。她假作很自然地挽起正樹的胳膊。他分明顫抖了一下,卻也輕輕挽住了容小立的腰肢。容小立以為接下來的一切都應該順理成章地發生了。可是正樹不,他就那麼僵硬地繃著身子,再也沒有任何動作。那時的容小立真是滿心悲涼,由衷地為自己的魅力消褪而無奈。但不管怎樣,她不願放棄這個理想的機遇。於是她在一個彎道上順勢一“滑”,仆倒在地,順著斜坡滑倒在樹叢前。正樹驚叫著撲上來拉她。
容小立說鞋,鞋,我的鞋不見了。
鞋?鞋?我來找,我來找!
正樹的眼鏡跌落在容小立身上,容小立一把接住卻不馬上遞給他。正樹也顧不得找眼鏡,回過頭“瞎”著眼滿地摸鞋。摸到後又來摸索容小立的腳要幫她穿鞋。容小立把腳直伸到他懷裏,他卻一個勁地往後躲。容小立隻好把眼鏡給他戴上,他才如釋重負地幫她穿好了鞋。
可是容小立哎喲哎喲地喊疼,賴在地上不起來。正樹隻好把她抱起來,呼哧呼哧往屋裏奔。容小立順勢摟緊他脖子,把臉緊貼他腮幫上。到了這一步,正樹才輕輕地吻了容小立一下……
那天夜裏,他們終於睡到了一個被窩裏。
正樹像個孩子似地依偎著容小立,但身子卻是僵硬的,渾身還一陣陣顫栗,撫摸她也像碰一件易碎品似的小心翼翼,額頭上還莫明其妙地冒著虛汗。容小立覺出他很緊張,便溫柔地撫慰他,假裝什麼也不懂地和他天上地下地海聊。漸漸地正樹的身子柔軟多了,並且主動抱緊了容小立,上上下下地撫弄她,嘴裏也不自覺地改成了日語,嘟嘟噥噥地哼唧著隻有他自己明白的言詞,卻久久沒了下文。容小立想開燈看看他怎麼回事,燈一亮正樹又惶恐地把燈關上了。兩人的身份仿佛換了個。
這時,容小立已經明白了他的心病所在。她試圖幫助他,可是他一旦意識到她的意圖,反而又緊張起來。於是容小立放棄努力,並勸他放鬆點,別在意什麼:不是所有女人都看重某種東西的,兩個人的相悅是最緊要的。
正樹怔怔地聽著,長時間一語不發,不時像做錯了事的孩子偷偷覷她一眼。
良久,他一個骨碌翻過身來,對著容小立一口氣磕了幾個頭。眼裏湧出一泡淚來。
那夜他們一直相依相擁著,幾乎一夜沒有合眼。他們什麼也沒做,但是容小立覺得很滿足。正樹給她的感覺是有些懦弱,但心地比她想象得還要善良,還要細密。容小立覺得碰上正樹是自己的福氣。而正樹因為無能,更因為容小立的理解而對她滿懷感激,甚至產生了依戀。他們開了一個好頭。
後來他們談到了婚姻。
真的,這次可不是我先說的,容小立告訴我說:而是正樹自己提出來要娶我的。
可是正樹卻要求容小立給他一個期限。也許三年,也許五年,甚至更長。但是他發誓說一定要娶她。
真的。這完全是他的原話,容小立淚花熒熒地強調道:說這話時,他還拉過我的雙手,貼在他怦怦跳動的心口上。說:隻要我這兒還會跳動,我的誓言就永遠不會變味!
正樹不能離婚的原因,在於他老婆美月身上。
正樹在大學讀完戲劇理論後,在一家銷量很小的戲劇雜誌當助理編輯,雜誌不景氣,正樹的生活也很拮據。後來,雜誌社的老總經人介紹認識了一位很有實力的會社社長。社長就是美月的父親。社長很喜歡戲劇,和雜誌社老總聚會了幾次,同意出一筆錢資助雜誌社。他還在家裏設茶道招待了雜誌社老總,正樹也隨老總同去了。
社長先生的太太親自表演了茶道,而他的女兒美月為大家表演了插花。
此後不久,在簽約儀式的宴會上,社長向雜誌社老總提了個要求。說他缺一個貼心的助理,而他看中了正樹。老總驚訝得半晌答不上話來。他當然不會反對。而正樹能到這麼一個有名的會社去當助理,當然也求之不得。事後才知道,這一切全是美月的主意。美月也喜歡戲劇,上次見到正樹時,一眼相中了他。社長和太太對他也有好感,於是,正樹的前程就這麼戲劇性地奠定了。
婚後的日子,應該說是幸福的。那時候一切正常,他們也很快有了一個女兒。正樹說問題出在美月的身體上。
女兒過完5周歲生日後,正樹摸到美月乳房上有一個以前從沒有感覺到的小包塊。檢查結果很快證實了他們的恐懼是有道理的。
第一次手術後,美月成了個隻有一個乳房的女人。一年後的又一次手術,美月成了個完全平胸的女人。
正樹說他其實完全能理解並接受美月的不幸。麻煩的是美月卻始終無法接受自己的現狀。起先她企圖去作隆胸,但醫生警告她那可能會給她帶來意想不到的後果,畢竟她還沒有度過五年生存期的考驗。而正樹也反對她這麼做。可能他把話說壞了吧。正樹說的是:你以為我會喜歡摸捏一對矽橡膠嗎?總之美月反而不顧一切地到一家診所充填了一對假乳房。可之後不到一年,就因感染而在醫生的力諫下又作了去除術。
當然,不會完全是因為這句話。經此大劫的女人,沒有幾個會保持良性的心理狀態的。加上不斷服用各種藥物的結果吧,總之本來就因其特殊地位而在正樹麵前多少流露出淩駕欲的美月,性格日漸乖戾,喜怒無常而且極其敏感多疑。用正樹的話說,他從此陷入了地獄。過去很平常的事情,現在都成了大逆不道的問題。尤其是在性關係上,美月幾乎喪失了欲望。而正當年的正樹隻要有這類想法,她就會大皺眉頭。開始還能應付一下,時間稍長,就明顯地表現為反感和尖酸刻薄的嘲諷。嘲諷的深處無非還是自卑。正樹決不能哪怕是無意間觸及她的胸部。否則她就會猛烈地打開他的手:
你不是討厭矽橡膠嗎?去摸別的女人吧,她們有得是豐滿而結實的乳房……
問題是永遠如此倒也罷了。而美月的性情多變,有時候偶然興奮起來,或為了檢驗正樹吧,總之她就會不管正樹心情如何,立馬要他做那個事。有一種被戲弄的屈辱感的正樹表現稍不盡意,立刻會挨她一頓喝斥甚至是完全沒有道理的捕風捉影,說是她果然沒猜錯,他早就摸夠別的女人的乳房了。
這倒罷了。正樹的正常社交也逐漸難以為繼。本來日本男人在外應酬喝酒是體麵的事情。而美月卻不允許他在外逗留。偶而的推不掉的生意上的應酬,甚至包括和美月父親一起參加的正常應酬,也因美月橫一個電話豎一個電話地催促而變得狼狽不堪。漸漸地正樹發現自己不行了。而他越是努力恢複越是失敗。看了不少醫生,也吃了不少藥,效果總也不大。後來就完全失去了這方麵的能力,一和美月同床就緊張不安,甚至一想到這個事就直冒冷汗。越希望自己能成功反而越來越失敗。他請求美月體諒他。可美月卻不這樣想,她堅持認為那恰是正樹越益嫌厭她的證據,因而對他看管嘮叨得更厲害了。而正樹也曾偷偷聽從同事的建議去招妓,想檢驗一下自己到底還有沒有這種能力,結果還是緊張。而一次失敗,下次就更緊張,幾次下來,連殘存的一點信心也蕩然無存了。
還是嶽父比較體諒正樹。也因為女兒在名古屋鬧得他的公司形象也有所受損了。正好他們在中國設了個分支機構,他就不管美月的反對,把正樹派了來當總代表。
奇怪的是,兩人分開後,起先竭力反對正樹來中國的美月,心情反而漸漸變得開朗起來。可能潛意識裏也因正樹不在而淡化了自己的自卑的關係吧,總之兩人都對目前這種現狀感到滿意,關係也逐漸和緩了些。當然,這也是相對的,美月骨子裏的個性和她的特殊地位決定了她不可能真正理解和同情正樹。比如她隔一個月便要來中國住幾天,並且不斷幹預正樹在中國的公司事務尤其是用人等,還要求正樹隔一月必得回國,並且每天必須和她通話兩次以上等等,仍然搞得正樹不勝困苦。
所以,正樹咬牙切齒地捶著腦袋,對容小立說:我已經厭煩透了。你等著我。我一定要擺脫這個不通人情的女人。
但是,連他自己也沮喪地承認,擺脫之說不過是說說而已。如果他現在就提出離婚,那麼他在解脫的同時,還將失去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本。因為他的一切都是美月家族給的。他在嶽父的會社裏沒有股份。離婚的話,不僅將失去工作,失去現有的地位和優裕的生活基礎。作為有病的一方的美月將獲得大部分的家產,而他,連中國也呆不成了。
所以他眼裏滿是凶光地對容小立說:我現在就巴望美月早死!
可實際情況是,美月的身體越來越好了。醫生說她的運氣在於發現得早,所以很有希望度過五年生存期,也就是臨床痊愈。